第九章(1 / 1)

那裡隻有風吹過 夜遙 2310 字 1個月前

便利店裡買了一盒聽裝啤酒和兩瓶礦泉水,回到城垛頂上,李大剛隨便往地下一坐拉開啤酒就喝。 辛未象半個月沒刷過牙似的,蹲在角落裡漱口漱光了一整瓶礦泉水,擰開第二瓶還想繼續漱的時候,李大剛揚手把一隻捏扁的空易拉罐扔到她身邊:“差不多就行了,我又沒毛病,不會傳給你。”辛未回頭狠瞪他:“你有狂犬病!”李大剛哈哈笑,又拉開一聽啤酒,朝辛未招招手:“來來來,喝點酒,酒精最消毒。” 辛未擦著嘴角和下巴上的水走到李大剛身邊,一蹲身也坐在了地下,拿起易拉罐了口啤酒。李大剛訕笑著用腳輕輕碰了碰辛未的腳:“我拿你當妹妹,純妹妹,沒有一點兒壞心思,我保證!” 辛未斜眼看他:“想的美,誰願意當你妹妹?”李大剛笑著又碰她一下:“那什麼,剛那個不算,你就當上嘴皮碰了下下嘴皮,我我我其實吧我親你就跟親了個小貓小狗似的,那絕對是發自肺腑滴純潔,唉唉彆打人哪,哥話糙理不糙,我說你真打啊!唉唉唉輕點兒輕點兒打!輕點兒!” 辛未不樂意再提起這個話題,雖然李大剛是半怒半耍,但畢竟那也是雙唇相接,唇舌上沾染了陌生味道的感覺實在很差很爛。 她使勁打了他幾巴掌,喝一大口啤酒在嘴裡咕嚕咕嚕,爬起來跑角落邊吐到了下水道的蓋子上。 李大剛瞪著她的背影揚聲著急地喚道:“彆介彆介!啤酒老貴的!還有礦泉水,用水漱!死丫頭片紙那麼糟賤東西呢!” 辛未越想越彆扭,越彆扭越犯堵,坐回來低下頭生悶氣,任李大剛怎麼插科打諢也不理會,足足晾了他有一刻多鐘,這才不理不睬地嗯了兩聲,從他手裡把剛拉開口的一聽啤酒搶過來。 喝一大口,辛未不解氣地又踢他一腳:“你和何經理,你們是怎麼回事?你真的喜歡她?”李大剛拍拍褲子上的腳印,垂下眼眸,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自嘲:“嗯哪,真喜歡。” “有多喜歡?”他拿根煙叼在嘴邊,打火機打了好幾下都被風吹滅了,用兩隻手密密地捂成一個圈,好不容易把煙點著。 有煙有酒,他伸伸懶腰向後躺倒在古老的城磚地上,四仰八叉地笑道:“沒喜歡過彆人,不知道是有多喜歡” 辛未看著他這副不爭氣的樣子,打從心底裡憤慨:“喜歡她你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你找她去啊!想辦法把她再追回來啊!”李大剛朝天空吐一口煙:“追不回來了。”“不會的,她喜歡你,我能看出來!” 他斜眼衝她樂:“你又看出來了?你看哪個女人不喜歡我?知道喜歡是怎麼回事嗎,淨胡扯。”“喜歡就是想在一起,舍不得分開我這也是話糙理不糙!” “是不糙”李大剛眯起眼睛笑,隔著自己吞吐的煙霧看向遙遠的天空“想在一起的人多了,舍不得分開的人也海了去了光理不糙有什麼用?理是理,事是事。 什麼是理?知道,就是做不到,那才是理。”辛未簡直想把啤酒倒他臉上:“這有什麼可做不到的?你喜歡她,她喜歡你,你們倆在一起,這很難嗎?” 李大剛飽飽地吸了兩口,鼻子裡嘴裡都有煙冒出來,他的聲音略有些低沉沙啞:“很難” “難個鬼啊!李大剛,你說話我怎麼都聽不懂!”他側過頭很鄙視地翻她一眼:“哥這就是境!界!切,我跟你個丫頭片子說這些,這不對驢彈琴嗎!”辛未又氣又笑:“你才驢!”李大剛也笑出了聲:“彆光說我,你也說說你的事。跟我打架的那家夥,你們倆又是怎麼回事?” 辛未不提防他一下子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和樂寧生身上,這個彎轉得太大太快,她愣了好一會兒,訕笑道:“也沒怎麼,我和他我們以前認識” “廢話!”辛未放下啤酒,輕輕抱住自己蜷起的雙腿,細尖的下巴擱在膝蓋上,手指無措地玩著球鞋的鞋帶:“我們怎麼說呢,我媽是他爸的前妻” 李大剛坐起來,用手指掏掏耳朵:“聽著怎麼這麼繞得慌,再往下說說,前妻,那後來又離了?”“嗯。”“然後呢?” “然後他爸又娶了他媽”李大剛點頭笑:“我明白了,然後你媽又嫁給你爸,是吧。”辛未的劉海整齊地覆在額頭上,一直蓋過眉毛,有些日子沒修剪了,搔著眼睫,很癢:“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你媽沒嫁你爸?那你哪兒來的”李大剛就算喝得再怎麼迷糊,也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太不該問了。 他立刻閉嘴,嘿嘿笑著湊過來“行了不說這個了,本來就醉,你這繞得我更迷糊。走吧,我送你回櫻花。”辛未點點頭:“哎對了,還有件事,今天廖小柔來找你的。” 李大剛很明顯地有些吃驚:“她去櫻花了?”“先打電話來的,剛好我值班,我跟她說你走了,她就沒進酒店。” “那你值班的時候旁邊有彆人沒有?”“李大剛,”辛未看著他“是白經理讓你離開櫻花的吧,因為廖小柔?她不是你妹妹嗎?” 李大剛臉上的肌肉擰了一下:“她是我妹妹都是我們家的那點破事,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以後有功夫了再告訴你。” “李大剛,那三千塊錢的事是我告訴白經理的,我是不想讓她誤會你,才真對不起給你惹事了。” “說你是驢你敢還不承認!”李大剛在辛未頭頂上一通揉,揉亂了她的頭發以後把她拽起來,拿上沒喝完的啤酒,一步三晃地離開城垛。 夜班公交車裡,穿著加油站工作服的男人和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孩並肩坐在最後一排。 晚上車少,公交車司機把車開得飛快,車尾的人搖來甩去,辛未要用兩隻手用力抓住前排座位扶手才能坐穩。 李大剛被她晃蕩的樣子逗樂了,伸胳臂攬住她的肩膀,對著車廂前方很粗魯地一聲暴喝:“哥們兒!慢點開!”安靜車廂裡零星幾位乘客全都吃驚地扭回頭,三兩秒鐘之後,車速明顯放慢。 辛未扭頭看著他,聞著汽油味、煙味和酒味,不由得笑了,白淨臉蛋上是一雙反射著迷亂燈光的大眼睛,車窗外的風吹起劉海,露出兩道秀氣的眉毛。 李大剛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嘻笑著眨一下左眼,把她摟緊些。年輕的女孩還沒有被命運的坎坷和波折徹底打垮,也還沒有因為眼淚和痛苦就放棄憧憬。 但是在顛蕩不平的道路上行走了太多個孤單夜晚,她心裡對一個依靠或者一個擁抱的渴望已經變成絕望。 突然就有一個人在擔心她會不會摔倒,突然就有一雙手臂在最無助的時候攬抱住她,這種驚喜對她而言更象是幻覺。 但就算是幻覺,也請幻覺得久一點吧。刺鼻的汽油味仿佛也不再難聞,她一垂眸就能看見的那個胸膛充滿誘惑,剛才她安慰過他,那麼現在是不是也能在那裡再靠一會兒呢?沒有多想,也沒有多猶豫,兩聽啤酒在肚子裡使勁鼓勵辛未,她微笑著半側過身,親昵地偎靠進李大剛的胸口。 李大剛看著朝自己湊過來的辛未,安然坦然地把她摟得更舒服一點。人與人之間就是有種說不清的緣份,從他第一眼看見辛未時就覺得她很親切,這種親切和愛情親情都無關,就是一種直覺的喜歡。 象這個小丫頭說的一樣,喜歡就是想要在一起,不舍得分開,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麼自然而然、那麼舒服,他會忍不住想要疼惜她,也會忍不住想要使喚她,相識不久就可以親密得理所當然。 歪著頭把臉頰貼在辛未頭頂上,感覺自己的胡茬在她發絲裡刮來刮去,李大剛醉意熏然地咧開嘴,全身都充滿了輕飄飄的氣體,傻嗬嗬地又哼起了二人傳。 搖搖晃晃的公交車裡,最後一排座位上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都慢慢閉起了眼睛。 車開到底站,李大剛和辛未同時被汽車喇叭聲驚醒,睜開睡得迷登的眼睛,看見車裡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他們倆流著哈拉子睡得又香又甜,司機坐在駕駛座上回頭正瞪著他們。 拎起辛未跳下車,一陣晚風吹在臉上,李大剛清醒了很多。左右看看,鳥不生蛋的地方,最後一班公交車早就開走了,車站路牌上那個倒黴的地名很是陌生。 無奈之下,睡過站的兩個人隻好走到路邊等出租車。辛未站不太穩,全身重量都掛在李大剛胳臂上,他懊惱地揪住她鼻子晃了晃她的腦袋:“心肝兒,站直了!” 辛未隻是傻笑,他仔細看看,小丫頭片子麵若桃花星眸微掩,已然半醉了。兩聽啤酒也能醉,李大剛搖搖頭,老遠看見一輛空駛來的出租車,趕緊揮胳臂攔下。 原本不想去櫻花一號店的,怕撞見四姑,但是辛未這樣,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肯定不行。 李大剛硬著頭皮,還是和辛未一起在離酒店大門不遠的地方下了出租車,看著她一步三晃地走進了玻璃門裡。 抒口氣,轉過身,向前走一段路。再回頭看看,在高大梧桐樹的掩映下,看不全櫻花酒店的全貌。 但是在樹梢之上的那片紅色屋頂下,某一間朝南的狹小屋子裡,曾經有個美麗的姑娘帶給他世間最極致的快樂甜蜜。 夜半的街頭,李大剛仰起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坐在馬路牙子上一個人喝起了啤酒。 趁著酒意,拿出手機,打開號碼簿,在第一個號碼下選擇了‘刪除’,手機屏幕上跳出個小小的對話框,確定要刪除該號碼嗎?確定?還是放棄? 辛未說的對,但是不全對。喜歡並不僅僅是想要在一起和舍不得分開,有時候喜歡還意昧著想要讓她過得更好、過幸福。 這些幸福他給不了,象他這樣背負了太多過往的人連自己的明天也無法預知,他實在不能再把他最疼愛的人也牽連到沒有希望的沉沒裡。 所以即使是自己選擇的路,自己也沒辦法走回頭。高舉起一隻易拉罐,李大剛遙敬著五樓東頭緊閉的第二扇窗口,另一隻手的大拇指堅定地按下了確定鍵。 辛未一走進酒店大堂就朝總台後的同事招招手,一直傻笑著,臉上的肌肉都有點僵硬。 眼鏡被李大剛摘下來之後放在包裡,她醉眼朦朧,沒看清同事朝她遞的眼色,也沒察覺到身邊有什麼不同,樂著笑著向電梯走去。 同事趕緊揚聲喚她:“小辛,有人找你,等到現在了!”辛未歪頭瞅瞅總台,再順著她的手向大堂一角的幾張沙發上看過去,穿著軍裝的樂寧生和一位衣著端莊中年女人正坐在那兒看著她。 一個寒顫顫的激靈從頭頂打到腳底,醉意頓時消失大半,辛未站著,忐忑地回應著中年女人的視線。 中年女人慢慢站起來,朝她親切微笑:“未未,你回來了。”同事和保安都在大堂裡,被幾雙眼睛同時盯著,辛未隻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過去,對中年女人點點頭,擠出笑容:“姨媽好,好久不見” 中年女人走到辛未麵前,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頰,以指為梳幫她理了理淩亂的短發,一股很好聞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煙味酒味汽油味很古怪地混在一起:“我聽鄭鐸說你身體不太好,上班又很忙,沒時間出去,就和寧生過來看看你。 是瘦多了,一個人在外頭,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辛未臉上又紅又白,她能聽出姨媽的話外之音,臉頰上被指尖撫過的地方象被毛毛蟲蜇了似的又麻又癢,她很想立刻去洗把臉。 姨媽歎息著把手收回去,不無自責地說道:“好好地怎麼不想念書了?在這兒工作怎麼樣?累不累?” 辛未抿著嘴唇搖頭,又緊張又抗拒的神情怎麼也掩飾不住。姨媽垂眸,眼風往樂寧生那兒瞥了瞥,微笑著握住辛未的手:“這麼久沒見了,姨媽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坐好嗎就我們倆,沒彆人,好不好未未?” 辛未的腳趾在鞋子裡用力扒著鞋底:“我,那個,明天早上還有早班” “聊一小會兒就好,不用太長時間,”姨媽似笑似歎“未未,三年都沒見姨媽了,你都不想我的嗎?我還以為你看見我會很高興呢!”辛未乾笑:“是很高興” “那就好!車在外麵,我們走吧。”姨媽親切地攬著辛未的肩膀向酒店外走去,樂寧生快行幾步,幫她們拉開了大堂的玻璃門。 走出去,最貼近樂寧生的那一瞬間,辛未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錚然豎起,刺撓得可怕。司機打開車門,辛未和姨媽坐進去。還好,樂寧生自己開了一輛車跟在後麵,沒有一起進來。 轎車離開櫻花酒店停車場,向右拐進行車道,緩緩加速朝前駛去。辛未坐在後排右側,彆扭地向窗外看去,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應和著姨媽的話。 車窗外,一棵高大的法桐樹下,那個坐在斑駁樹影裡垂頭喪氣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辛未吃驚地趴在車窗上,用力拍拍玻璃,大聲說道:“停車,快停車!” 轎車很急地刹停,樂寧生就看見辛未打開車門從前麵的車裡下來,走到路邊拉起一個坐在地下的男人,那男人分明就是跟他打過一架的櫻花酒店保安。 辛未和保安說了幾句話,兩個人手牽手走回前麵的轎車邊。樂寧生皺緊眉頭,也下車走過去,看見辛未臉上輕鬆了很多的笑容,聽見她對坐在車裡的姨媽說道:“這是我男朋友,能帶他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