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那裡隻有風吹過 夜遙 2154 字 1個月前

島上居民大多數都以船為生,海上漂泊的人都很虔誠,王嫂和幾個相識多年的同伴每隔幾個月都要去普陀山燒一次香,為家人祈求平安。 這次臨出發前王嫂十分熱情地邀請辛未下個禮拜一同去,她意味深長地朝辛未擠擠眼,笑咪咪地說普陀山的觀音菩薩求子特彆靈驗。 辛未鬨了個大紅臉,晚上回來把這事當成笑話講給李大剛聽,然後不無憂慮地歎口氣:“王嫂一去就是一天,那天我一整天都要一個人看攤子了。” 李大剛靠坐在床頭玩手機裡的小遊戲:“乾嘛,一個人害怕?”辛未坐在床邊,腳尖上勾著拖鞋晃悠:“也不是怕就是有點也有點怕” 李大剛探手過去用手指關節在辛未後腦勺上敲了一下:“沒出息樣。” 辛未被他敲得往前一點頭,拖鞋叭一聲掉在地下。她重新趿上鞋,扭回頭對著李大剛笑:“要不,下禮拜你請一天假陪陪我吧。” 李大剛盯著屏幕頭也不抬:“我沒空。”“你不是說這幾天碼頭沒什麼事,去了就是瞎嘮嗑嗎。” “這幾天是沒什麼事,明天就有事了。”“什麼事啊?現在還在休漁期,船又出不了港能有什麼事。” “休漁是不讓打漁,貨船不還得跑嗎。”辛未坐直:“啊?你要去跑貨船?誰的貨船?跑哪兒去?明天就要走啊?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李大剛笑笑:“王大哥介紹的一個活兒,臨時幫人家跑一趟,很快就回來。”“很快?”辛未無奈地皺眉“很快是多快?要幾天?” “說不好,五六天,七八天,十來天,半個月,誰知道呢。”辛未不情不願地啊了一聲:“這還很快啊!到底跑什麼地方啊怎麼要去那麼久?” “我也沒多問,反正王大哥讓我幫個忙我就去唄,有錢拿就行了,管他去哪兒。” 李大剛緊張地玩著遊戲,又過一關後抬起頭來瞅了辛未一眼,笑得怪腔怪調“你要是實在舍不得,那我就不去了。”“德性!”辛未白他一眼,站起來走到門口一伸手把燈關了。 李大剛哎哎叫著抬起頭:“怎麼把燈關了,也不跟我彙報一下。”辛未自顧自走到床邊躺下,翻過身臉朝外,不搭理背後那個嘮叨的家夥。 李大剛說了幾句沒得到回應也收起手機躺了下來,他翻身臉朝牆,暗笑著揪住辛未毛巾被的邊一點一點往他那邊拽。 辛未警惕地抓住被角往回拉,兩個人背對背躺在床上象拔河一樣搶一條毛巾被。辛未勁沒他大,情急之下腿向後使勁一踢,光腳踹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 李大剛裝腔作勢嗷嗷叫,鬆開手就去捂腿。辛未這裡還在死命地拉被子,他那兒一鬆,她使的勁沒收住,人正好又躺在床邊,隻聽咕咚一聲,連人帶毛巾被全滾到床外頭去了。 李大剛笑得岔氣,捂腿的手捂在肚子上,連滾帶爬過去把辛未拎回床上往床裡一放,躺到她的枕頭上繼續樂。 辛未這下摔的動靜挺大,但是不疼,隻不過嚇了一跳,她斜眼看著樂個沒完的李大剛,用勁又踹他兩腳。 這次再閉起眼睛睡覺的辛未下定決心不理李大剛,任憑他怎麼說笑話唱黃腔,她就是臉朝牆安靜躺著不動不語。 獨腳戲唱著也沒勁,李大剛漸漸也安靜下來。窗戶開著,二樓東屋的租戶看電視開的聲音特彆大,不知道哪部電視劇演完一集正在放片尾曲,辛未聽著,隻覺得腦後有個呼吸越來越近,空氣似乎也越來越熱。 一人一隻的枕頭上,又有一隻腦袋不講理地擠了上來。李大剛側躺著湊近這個小丫頭,心情比剛才還要愉快,過了一會兒看她沒什麼反應,他咧開嘴無聲地笑,把頭又往她的方向挪了兩厘米,鼻尖輕輕碰觸到她的頭發。 男人的呼吸一絲沒漏全吹進了辛未的脖頸間,她癢得縮縮脖子,胳臂肘向後拱他:“睡過去點靠在一起熱死了。” “我不,我怕掉床底下去。”李大剛舒服地哼哼了兩聲,整個身體得寸進尺地貼過去,兩個人兩具年輕的身體以相同曲線近在咫尺地輕輕貼碰在一起。 辛未彆扭地往牆裡縮,縮進去多少,李大剛就擠過來多少,她轉過身乾脆雙手雙腿齊上陣想把他推開,他嘿嘿一樂,順勢用兩條手臂把她摟進懷裡,手掌往她腰臀上拍打一下:“睡覺,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 這破床吱嘎亂響,你再亂動樓底下不定以為我們在乾什麼呢,老實點!”辛未被困在他的氣息裡,彆扭地低聲說道:“什麼乾什麼,彆擠我,熱!” 李大剛閉上眼,乾脆再抬一條腿壓在辛未腿上:“王嫂不都讓你去普陀山燒香求子去了嗎,你說還能乾什麼。” 辛未掙動一下,大床很配合地發出幾聲曖昧響聲。她僵硬地頓住,好半天沒敢再大幅度抗爭。李大剛在黑暗裡笑彎了唇角,他摟緊懷裡這個瘦削清香的小丫頭,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舒心喜悅。 悄悄吸了幾大口從她身上傳來的香味,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明兒我就走了,你一個人自己要多小心,沒人陪著不準出門瞎溜達,早上早點起,不準不吃早飯。 手機也要帶在身邊,彆關機,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給你打電話。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鎖好,什麼事兒自己都多長個心眼,聽見沒有?” 靜默了一小會兒,辛未很低地嗯了一聲:“你你非得去啊?”李大剛喉間吞咽了一下:“乾嘛呀離了我不能活似的。”辛未的手抵按在他jj的胸膛上,掌心底下滿是從他皮膚裡滲出來的熱力。 她睜開眼睛模糊地看著這個男人輪廓深刻的五官,有一種很難用言語描摹出來的懼怕情緒在心海裡翻騰。 手指情不自禁用力向他胸膛按去,她似乎是想抓住什麼,但是不敢收攏五指,因為握不住的東西太多,即使握住了,會從指縫間漏走的東西也太多。 李大剛曲起手臂,關節處一聲清脆的哢吧聲。他輕輕把手掌覆在辛未的手掌上,半是嘻笑半是保證地沉聲說道:“彆傻了,我才舍不得丟下你。 你是我媳婦,你還沒給我生兒子呢我一定 呢我一定回來,乖乖等我。”窗外的電視劇片尾曲唱完了,接下來是一堆聽不清楚的廣告。院外的路上有摩托車轟轟駛過,不知哪家的狗在叫,遠處海麵上還有輪船悠長的汽笛聲。 這個世界既安靜又熱鬨,這個世界既廣闊又狹小。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找不到未來的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路等不到該走的人。 這個世界你想得到的雖然很多,這個世界你能得到的但是很少。也許隻有眼前這個小小的懷抱。 但是好象這樣也挺好,辛未對自己笑笑,真的,好象挺好。第二天天蒙蒙亮李大剛就走了,他起床以後把辛未摁回枕頭上不讓她起床。 不過怎麼可能不起床,趁著他去刷牙洗臉的功夫,辛未爬起來穿鞋走到門口,看著隔壁小衛生間水池邊正在刷牙洗臉的李大剛。 水池前掛了塊缺了一角的鏡麵,李大剛來不及與辛未隔鏡相望,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停當,硬把辛未推回屋裡,帶上門,然後飛奔下樓跟已經等了他一會兒的王老大去碼頭。 辛未站在窗邊向下看,李大剛在底下對她招招手,和王老大並肩走出小院院門。 出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辛未依然還站在窗邊。隔著一層淡藍色紗窗,她的身影朦朧難辨,象一團從海上飄來的輕霧。他走得越遠,她就越飄忽,也許下一秒鐘就會有一陣大風來把她吹散。 王老大是過來人,看著李大剛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隻覺得好笑,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一下:“跑快點兒,我等你三分鐘。” 李大剛笑著抓抓頭,把頭轉正,看向自己的正前方:“拿兄弟開心是不是,趕緊走吧。”王老大瞅他:“真不用回去再道個彆?” “不用。”李大剛沒有再回頭,他步履堅定地向海邊走去,垂在體側自然擺動的兩隻手卻不易被人察覺地用力握了幾下。 王老大給李大剛介紹的這個活是跟一艘小型油輪去福建裝油,再拖到上海,從長江入海口逆流而上,送到安徽某市。 其實船上並不缺水手,安排李大剛跟去另有用意。因為這艘小型油輪運送油品時的損耗總是超出合同簽訂的正常範圍,每次運油結算運費時都要被扣掉或多或少的賠償金。 船東十分懷疑船上的船長和水手們聯手偷油,但是苦於沒有證據,這次正好船上有名水手因傷無法跟船,於是船東就想安插個信得過的人上船跟跑一趟,看看是不是能找到偷油的證據。 辛未根本沒聽說過這種事,更想不到這種事,這麼些年她一個人過慣了,以前也沒覺得怎麼樣,可現在李大剛離開,她隻覺得身邊突然空了一大塊,看到哪兒聽到哪兒都缺了點什麼。 一周以後王嫂和幾個同伴去燒香,因為燒香要趕早,必須得在島上住一夜,頭天下午就要出發。 早上到了景點把攤子擺好,辛未就把王嫂攆回家去收拾行李。王嫂跟鄰近兩個攤位的老板交待一聲,請他們多多照應,又仔細叮囑辛未幾句,牽腸掛肚地離開了。 一個人坐在攤子後頭,招呼了一大堆客人,做成了好幾筆生意,吃中飯的時候才算是空閒了下來。 辛未貓腰縮坐在陰涼裡,一手拿根冰棍,另一手裡握著手機,翻看這幾天李大剛給她發來的短信和照片。 李大剛那個人是嚴於律人寬於待已中的戰鬥機,打電話過來辛未接得稍遲一點他就不樂意不高興,可辛未打十個電話過去有一多半他都聽不見鈴聲,完後還滿口理由,埋怨辛未打電話的時機不對。 今天從一早到中午,辛未又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沒一次有人接聽的。 辛未笑著搖頭,不知道這回他要怎麼瞎白活個理由出來。下午照常地忙忙歇歇,五點鐘王老大過來接辛未回家,坐在電動小三輪後頭的幾大包雜貨中間,辛未又把手機從小包包裡拿出來,打開翻蓋,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短信。 那家夥乾什麼吃去了!很奇怪,很不對勁,這一整天直到半夜裡辛未熬不住睡著,手機都沒響過。 辛未第二天坐在景點攤位邊,怎麼琢磨怎麼緊張,幾乎是每隔半個小時就撥一次電話,可每次聽到的都是關機提示意。她的心一直拎在嗓子眼。船走在海上,誰知道會出什麼事,該不會不會的!那麼大條船,就算遇到什麼事,以他的水性,抓隻救生圈在海上肯定能等到人去救他。 可萬一沒抓到救生圈呢辛未滿腦子裡轟轟轟響成一片的全都是一首激昂澎湃的歌。 heart will go on and on她站起來甩甩腦袋,想把那些觸黴頭的畫麵甩開。 可是沒過幾分鐘,又一次打電話對方關機,腦袋裡的歌聲再度響起,you’re here,there’s nothing i fear;and i know that heart will go on心懸著,做生意也沒有情緒,在攤位上傻等就象是坐在火爐子上頭烤。辛未咬牙堅持到四點鐘實在坐不住了,收拾好東西自己開上小三輪回到了王老大家。 小院的鐵門虛掩著,辛未把電動三輪車停在門外,下去把院門推開。剛推開一點,王老大夫婦的房間裡突然傳出王嫂氣惱的叫嚷:“你怎麼能讓小李去!你頭腦壞掉了!” 王老大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著急:“我又不知道會出這種事!”王嫂嚷著嚷著哭叫了起來:“那幫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啊!你們要斷人家的財路,人家肯定要跟你們拚命!真作孽啊好好的一個小夥子!” 王老大叫得比她還響:“失蹤了又沒有說他死了你號什麼喪!”他們夫妻倆對話說的是當地純方言,辛未現在隻能聽個大概輪廓,不過這幾句話她連猜帶估都聽懂了,小李,是李大剛吧,他怎麼去斷人家的財路去了?拚命?好好的小夥子怎麼了?失蹤,死這是這是在說誰?是在說他嗎 辛未眼前突然一黑,兩條腿象踩在棉花上軟軟的沒一點勁,一屁股就坐在院門前的水泥地上。 坐倒的時候條件反射般伸出手向後撐,胳膊肘重重砸在地下。一陣劇痛傳來,辛未大叫一聲突然間清醒了很多,她捂著痛處倒在地下,眼睛看著從院裡跑出來的王老大,一開口眼淚就刷刷地流了下來:“李大剛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