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那裡隻有風吹過 夜遙 2117 字 1個月前

李大剛把媳婦扛在肩膀上跑了很長一段,在辛未的抗議之下終於把她給放了下來。 肚子抵在他肩膀上抵得生疼,辛未弓腰把手捂在胃上喘了半天氣,抬起頭來狠狠給了他一拳。 這麼輕飄飄的一拳對李大剛來說等於撓癢,他出了一口惡氣心裡痛快得很,抓住辛未的小拳頭往胸前四處敲打,從牙縫往裡吸著氣,快活地笑道:“這兒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敲敲,媳婦捶得怎麼那麼舒坦!” 辛未抽回手來,單腿往回蹦了幾步,剛才抗議時把一隻拖鞋踢掉了,李大剛快跑幾步撿起拖鞋,蹲下身子給辛未穿上:“媳婦,鞋來了。” 辛未把腳伸進拖鞋裡,他眉開眼笑地使個小壞,趁機攥住她的腳踝,指尖頑皮地在腳心亂撓,辛未又癢又笑地站立不住,跌進他的懷抱裡。 看著這兩個年輕人的打鬨,周圍的人都在笑,辛未臉上有點發燒,奪過鞋子穿好,踢踢拖拖地向前跑。 李大剛追上去,手臂橫攬住辛未的肩膀,微弓下腰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得意洋洋地和媳婦一起往家走:“看到哥的厲害了吧,就你,比那錨輕多了,下回再敢不聽話,哥哥一掄胳臂就給你扔出個大馬趴!” “你才大馬趴!你大驢趴!”李大剛貼著辛未的耳朵奸笑:“驢啊馬的都成,不是騾子就行,不然媳婦該哭了。” 辛未以前真不懂他說的這些話,不過這些日子聽他胡說八道聽多了,雖然不是十分明白,但也明白了七八分。 她狠勁擰了他一下,李大剛叫喚著揉搓被她擰痛的胸口,眼前一亮,嘴上更沒譜:“你這一下,哥突然想起一首詩,那誰誰寫的,特有名!彆擰我,疼。 哎喲喂,真是好詩!媽的,我媳婦也天天擰我,這麼好的詩怎麼就給他寫去了!” 辛未又氣又樂,被他逗弄著一路笑得嘴都合不攏。進了院,上了樓,開了鎖,關了門。李大剛一秒鐘也沒有耽誤地把辛未推按在門旁的白牆上,握住她雙肩的兩隻手掌心火熱,隻隔一層薄棉布,燙著了她的皮膚。 辛未瞪大眼睛看向他:“你,乾嘛!”他低下頭去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心肝兒” 隱約有種讓人緊張的預感,辛未使勁往背後的白牆上靠去,被他握住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向上聳,長脖子下兩根細長的鎖骨更加明顯地支楞起來:“李大剛,我,我背後硌疼了” 他眉梢一挑,扳開她的身體看一眼,剛才她靠過的白牆上空白一片。辛未紅了臉,掩飾地彎起沒打石膏的一隻胳臂往背後摸去:“可能,是,紐扣紐扣硌的” 李大剛一隻五指伸開的手掌在辛未背後來回撫了撫,這條布裙子上一沒拉鏈二沒紐扣,連根係帶也沒有,他隻摸到女孩因為瘦所以特彆明顯的蝴蝶骨,以及因為裙子薄所以特彆明顯的內衣扣絆。 他眉梢再度挑高,重把她推回牆上,低下頭湊近她的臉龐,帶著笑低聲說道:“我心肝兒真挺能耐的,一隻手也能扣上這個。” 熱熱的呼吸吹拂在臉上,辛未有些錯愕也有些羞澀地挪開頭:“你我們王哥他們還在飯店等著我們呢,趕緊去吧。” “沒事兒,他們正好先打幾圈麻將,我們不急著去,去早了耽誤王哥贏錢。”“你怎麼知道會贏,萬一他輸錢呢。”“輸錢更不能早去,那不耽誤他扳本嗎,你說呢。” 辛未低下頭把他推開一些,紅暈從臉頰向脖頸蔓延。看著她嬌羞的模樣,李大剛身體裡獵獵燃燒的火焰燒得更高,他的呼吸變得粗重,嘴裡乾渴,手心卻滿是汗:“心肝兒,心肝兒” 向後沒處躲,辛未隻能往兩邊逃。但是李大剛兩隻胳臂擋在她身體兩側,前胸緊貼在她胸前,頭也侵略性向她低俯著,辛未整個人就象是被塞在他和牆壁組成的一隻細長盒子裡,還是個帶蓋兒的盒子。 再傻再笨的女孩到這個時候也知道身邊這個男人心裡在想什麼,辛未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頭,不看他跟呼吸一樣火熱的雙眼。 懷裡這個小丫頭僵硬得象塊石頭,李大剛按捺了又按捺,把嘴唇輕按在她頭頂烏黑的發絲上,聲息壓抑地說道:“彆怕,心肝兒,你不樂意我不會的我就抱你一會兒抱一會兒行不行,就一小會兒” 辛未幾不可聞地低嗯一聲,李大剛在她頭頂親吻了片刻,側過頭用臉頰輕柔地撫蹭著她的頭發,象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長吐一口氣:“心肝兒,有件事我特彆想告訴你,以前一直不敢說心肝兒,我會對你好的,一直都好,你相不相信我” 辛未兩條腿上都沒有了力氣,她閉起眼睛,輕輕點頭:“我信”這麼緊密的擁抱著,李大剛卻突然感覺喉間一陣酸楚,他也緊閉雙眼,寬闊胸膛上下起伏:“我不是存心想瞞你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怕你聽了會害怕。 心肝兒,我,如果我如果我想讓你跟我在一起,不是現在這樣的在一起是真正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我一輩子都疼你,不讓你吃苦,不讓你受累,我天天晚上摟你睡,我聽你的話,對你好,我掙錢給你花你願不願意?” 辛未很強烈地瑟縮了一下,按在李大剛胸前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胸襟,使的勁那麼大,手指關節都隱約發白。 這種時刻,任何等待回答的人都會變得十分敏感,李大剛幾乎是立刻就誇張地笑出了聲:“不願意也沒事兒,我就是這麼一問,也沒也沒非得讓你說願意我們,我們象現在這樣也挺好,我也會疼你,對你好,你可千萬彆多想,我沒彆的意思,真沒有!” 辛未耳邊聽著他生硬的笑聲,縮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不是的大剛,我我也有件事沒有告訴過你我不敢說,我不敢說” 李大剛深吸一口氣,心裡已經猜到了辛未的答案。他儘量平靜地說道:“是你哥的事?” 全身的血液一瞬間被抽走,辛未眼冒金星耳邊炸雷,有好幾秒鐘大腦裡一片空白,半晌才抬起頭來喑啞地問道:“你怎麼你怎麼知道的?” 懸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原處,雖然這一下落得太猛,砸得他心裡一陣陣疼痛難 陣疼痛難忍,但李大剛還是繼續微笑地看著辛未:“你想你哥,乾嘛不去西藏找他?要是怕路遠,我陪你一起去。” 聽到西藏這兩個字也從李大剛嘴裡說出來,辛未震驚得無以複加,最怕彆人知道的隱密一下子被揭開,這種震撼太過強烈,她不知道該怎麼應答,更不知道以後要怎麼麵對。 李大剛連西藏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三年前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可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他又會怎麼看她?又會怎麼想她?他為什麼還會說出要跟她在一起的話?他難道不應該對她避之不及嗎? 辛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變幻的表情看在李大剛眼裡,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愛憐地拍一拍她的臉頰,他鬆開手後退一步,順手拿下掛在門後掛鉤上的毛巾,拉開門走出去:“那什麼,我去洗把臉,咱們去飯店吧,我餓了。” 這一頓飯辛未食不知味,王嫂特彆給她清蒸了兩隻大螃蟹,她就坐在桌上悶著頭啃,一聲也不吭。 李大剛倒是完全恢複正常狀態,咋咋呼呼嬉笑玩鬨嘴上沒個把門的,跟王哥和兄弟們你一杯來我一杯去,臟話下流話滿桌飛,黃色小笑話講得王嫂臉上都發紅。 吃完飯,出乎所有人預料地,李大剛堅持讓王老大開快艇把他送回看網箱的小窩棚。王嫂一個勁勸他明天早上再走,他隻是帶著醉意傻笑,始終搖頭拒絕。 站在碼頭邊看著快艇在海麵上飛速駛遠,辛未手按住被風吹起的裙腳,眼睛裡全是月光星光下漸漸消失的那個高大背影。 從跳上快艇到駛離視線,李大剛居然一次也沒有回頭朝她看一眼,他隻筆挺地站在快艇船頭,昂首望向深邃黑暗的大海。 這天晚上,沒有李大剛的陪伴,辛未一個人又走到了離家不遠的海堤上。從早到晚的海風吹得地麵上一點灰塵也沒有,走著走著,她索性脫掉拖鞋拎在手上,赤足向著漫步。 腳底下是粗礪的水泥地麵,慢慢悠悠從長堤這一頭一直走到那一頭,一開始還數著步子,後來就亂了。 辛未垂頭看看自己的腳,再邁出去的步伐已經無法計數。人生也是一行不斷的腳印,每一條來時路都細算不清,不知道走了多遠走了多少步。 如果在某一處她沒有短暫停頓,在某一處她沒有隨意轉彎,這一刻的這一步,又怎麼會正好走到這裡? 站在長堤儘頭再也無法前行的最遠處,海濤就在腳下不遠處翻卷撲打,帶著鹹腥水汽的風吹在身上,吹走了一天的暑熱。 指尖勾著的拖鞋滑落在地下,辛未迎風而立。她從來也沒有看清過自己的未來,小小年紀,已經在絕境裡徘徊了很久,屬於她的路永遠都象這條孤絕的長堤,明知道前麵有儘頭,還是奮不顧身向深不見底的大海伸去。 她回不了頭,也無法再前進,隻能站在這裡,或者乾脆跳進大海,給自己選擇一個果斷乾脆的結局。 在沒有人能聽見的地方,清瘦的女孩放聲哭泣。遙遠海麵上有星星點點的燈火,象是一雙雙溫柔注視著她的眼睛。 透過淚光,她注視著最遠處最微弱的那一點燈光,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李大剛在的地方。哭累了,又在堤邊坐了一會兒,估摸著王哥王嫂都睡下了,辛未才偷偷摸摸回家。 衛生間裡照照鏡子,兩隻眼睛果然哭腫了,又紅通通的,很難看。匆匆洗完澡躺上床,想著他今天在這裡就躺在她身邊,紅腫的眼睛裡又開始往外滴淚。 辛未把眼淚擦在毛巾被上,側過身,臉埋在他的枕頭裡,閉上眼睛。王老大家的小院外有汽車駛過,車好象就停在院門邊,不一會兒有人叫門。 辛未一點睡意也沒有,不過她也沒有心思注意外頭的響動,抽抽答答地胡思亂想著,就聽見院子裡王嫂刻意揚高的說話聲:“你找辛未啊,你哪裡的?找她有什麼事?” 辛未擦擦眼淚坐起來,再豎起耳朵聽聽,嚇出了一身冷汗。瞪大眼睛在床上傻坐了好一會兒,她光著腳做賊一樣摸到窗邊,貓著腰向外偷偷看去,站在院子裡和身穿睡衣的王嫂說話的那個高個子男人,竟然真的是鄭鐸。 辛未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下,她隻看了一眼就趕緊閃身緊貼著牆,大氣也不敢出,心裡簡直揣進一支鼓樂隊,咚咚鏘鏘叮呤光當,敲得她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鄭鐸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怎麼找來的?不可能啊,跟李大剛離開寧城的時候在山東繞了那麼大一個彎,他怎麼會發現她現在藏在嵊泗島上?再說到島上已經這麼久了,要發現早就應該發現了,怎麼偏偏在今天,李大剛不在的時候發現了她 辛未猛然醒悟,今天上午在派出所裡,警察叔叔登記了她的身份證,說不定就是這個疏忽,讓鄭鐸找到了她。 她抬起手,牙齒狠狠咬在手背上。早知道就不出頭了,就讓那兩個小混混把攤子砸了吧,大不了她拿從鄭鐸卡上取的兩萬塊錢補償給王嫂。 這下可倒好,一時義憤,就把他從寧城引到了這裡。現在該怎麼辦?鄭鐸人就堵在院門口,跑是跑不出去了。 從後窗跳下去她也沒這個膽子李大剛李大剛!辛未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盼著他能突然出現在身邊,把她從困境裡再救出去一次。 院中的說話聲已經停了,辛未心裡浮起一絲僥幸,也許王嫂把鄭鐸堵走了吧,如果放他進來的話,最起碼她會先上樓來問一聲,總不至於大半夜裡讓一個男人進單身女孩的房間吧。 心裡七上八下躊躇著是不是再伸頭看看,門外的腳步聲讓辛未再度驚跳。 這是皮鞋聲,沉穩剛勁的,鄭鐸式的步伐聲。腳步停在門外,再一秒木門就被敲響,幾個月沒有聽到的熟悉嗓音再度響起。“辛未,是我,鄭鐸。我來接你了。” “辛未,是我,鄭鐸。我來接你了。”三年前,她最無助最孤苦的時候,他出現在身邊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一句。 辛未咬著嘴唇死死盯著緊閉的房門,淚水從眼眶裡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