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枝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賀采。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賀遠枝話少,大多時間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她,就像曠野裡一束寂靜的風,溫柔地吹過來。即使再狂躁的心,在這樣的吹拂下,也會平靜下來。此時此刻亦然,賀采繃緊的心緒瞬間釋然了許多。
賀采有時候覺得賀遠枝變了,她在夜深人靜時猜想過許多,比如他在美國的四年裡究竟經曆過什麼。可是當他這樣坐在她麵前的時候,賀采又迷茫了。他似乎還是以前那個青澀而又溫柔的少年人。
“哥哥……”賀采仰頭看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裡閃過迷惑,“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賀遠枝歪歪頭,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想問我問題。”
賀采啞然,她確實有許多問題,可一對上賀遠枝黑漆漆的無辜眼神,又欲言又止,他那個眼神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她的心軟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掙紮了許久,賀遠枝始終不說話,賀采覺得有點尷尬,壯士斷腕般決絕地閉眼,“哥哥,你……和謝馳是什麼關係?”
閉眼的世界一片黑暗,寂靜得賀采隻能聽到自己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跳,她身下的原本被賀遠枝鋪平的被角被她抓的全是褶皺,她既期待又害怕聽到賀遠枝的答案。
賀遠枝一直不回應,賀采悄悄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看向他,隻一眼就被逮了個正著。賀遠枝像等待獵物落網的獵人,他斜過身看著賀采,眼裡有微弱笑意,漂亮白皙的手指在她的被上輕輕擦過,“你覺得我和他是什麼關係?”
賀采這幾天憋的那股火被賀遠枝戲謔的語氣點燃了,她泥鰍一樣滑進了被窩,把整個人都蒙進了被子,“我不關心你們有什麼關係,哥哥你不說就算了。”
她眼睛突然有點酸,瞪圓了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黑茫茫的世界。
她其實不是因為謝馳的原因才生氣,而是自從賀遠枝回來,她心裡總是隱隱約約覺得不大對勁。他好像總是這樣,把她當個小屁孩,有什麼東西都埋在心底,自我消化,瞞著她不願讓她知道。可是賀采從小就一直極度渴望參與賀遠枝的生命裡的一點一滴。
美國的四年是迫不得已,可是賀遠枝已經回來了,就在她身邊,她卻覺得賀遠枝的心離她越來越遠,這是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而現在賀遠枝這麼一副什麼也不說,任憑她猜想的樣子讓她更難受了。
不想說就不說,那就不要總是說一些曖昧不清的話,做一些奇奇怪怪讓人誤會的事情。
她轉念想起那天晚上賀遠枝在她身上肆意觸碰,隨意揉搓的樣子,越發惱怒,這樣的觸碰發生在十幾歲的兄妹身上,太不正常了,“你什麼也不說,就不要再做那天晚上……那樣的事了。”
賀遠枝端正地坐在床邊,目不斜視地看著鼓出一大塊的被子,故意道,“什麼樣的事?”
賀采聞言瞬間把被子掀開,凶神惡煞地衝賀遠枝吼,“你不要再打馬虎眼了!明明就知道我說的……”
賀遠枝麵上是真真切切的疑惑,唇紅齒白的清澈少年露出一點委屈不解的模樣,像迷失在林間的小鹿,格外勾起人心底的保護欲,更遑論這個少年還是賀采放在心尖尖上的哥哥。她心裡那點扭曲的怒火頃刻間就被滅了個徹底。
她有些惶然地撇開眼,拒絕和賀遠枝對視,“你不要這麼看著我。咱們……咱們把話說清楚了。”
“你想聽什麼?”
賀采清清嗓子,心說好啊,既然你非要我敞開說,那我也臉皮厚直說了,她鼓足勇氣,“賀遠枝,你對我,是什麼感情?”她壯膽似的挺了挺上半身,實則眼神迷離得很,“哥哥不會大半夜跑到妹妹房間裡動手動腳吧。”
賀遠枝被賀采這副英勇就義的樣子逗笑了,她白生生的小臉鼓成了一個小包子,他緩緩靠過來,兩根冰冰涼涼的手指捏住她的臉頰,“對,哥哥當然不會那麼對妹妹。采采,我喜歡你。”
賀采也不傻,心裡早有準備,然而在這不過咫尺的空間裡,聽他清晰地說出心底的真實想法,著實讓她不自在到了極點,心快要跳出自己胸腔。
賀遠枝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賀遠枝身上熟悉的淡香味也竄入鼻腔,“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賀采迷惑地看著麵前這張上天心雕琢過的臉,一雙漆黑漂亮的桃花眼,眼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看上去溫和得沒有任何攻擊性,鼻梁挺拔,唇形優美,連下頜的弧度也優越得緊,沒有一絲一毫累贅。
他深黑的眼瞳裡仿佛有一道旋渦,疾速地拉著賀采下墜。
賀采喉頭微哽,她感覺心裡生了無數根藤蔓,扯著她不讓她就此沉淪,心底那個聲音逐漸放大,“賀采,這是你血緣上的親哥哥。”
“你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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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