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失 貞 文章 1263 字 3天前

陸放鳴百無聊賴地移動著鼠標。

“美利堅的論壇特熱鬨。我們常去那裡玩。”李羚教他上網時隨口說的一句話,像留聲機上的唱片,一遍遍在他耳邊回放。這個“我們”當然包括東方了。他睜大眼睛,審視那些冠了女名的,用了美女頭像的,或者一口一個老公的女網友。她們都有可能是東方,又都可能不是。陸放鳴覺得在網上玩有點像開假麵舞會,大家說話有點雲山霧障的。這當然是因為他來的晚,牽涉到曆史人物和事件的難免會摸不著頭腦。還有就是因為有人頻繁地換馬甲,大夥兒多了幾分戒心,難免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後來,他決定用排除法。

那些年輕的美眉,一口一個JJ的肯定不是東方。東方這樣的年齡隻有做彆人的姐姐,哪裡還會到處認彆人做姐姐呢。說話太流氣的也不會是東方。東方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有時候他犯壞,故意嘻皮笑臉地逗她,東方能被他氣得直哭。還有那個寫的小女生也絕對不會是東方。東方嫁給他,隻是因為他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他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地點碰到了東方的槍口上,東方非他莫屬(或者應該說他非東方莫屬?)。像她那麼理性的女人,是寫不出這樣的詩的。

問題是,他想像不出東方在這樣的地方應該是什麼樣。他甚至懷疑李羚說的是否有點言過其實。依他對東方的了解,她不應該在網上流連太久。東方是一個非常珍惜時間的人。她的時間,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她有太多想乾的事情。除了備課,帶研究生,每周兩次去健身中心,看書,雜誌,按李羚說的,還寫小說。生活中有這麼多內容,哪裡還有精力去跟不認識的人聊天呢。何況,東方並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朋友聚會,坐在角落裡,靜靜聽彆人神侃的,常常就是東方。到比較熟悉的人家,知道主人不在意,她甚至連這個樣子也不做,乾脆捧著本書在一邊看得起勁。很難想像沉靜內斂的東方在網上會滿嘴黑話,滔滔不絕。

對網上讓人眼花繚亂的麵具一籌莫展的陸放鳴又回到現實中。他試圖設想自己就是東方,在掙脫了他這個絆腳石後會乾什麼。第一個跳到腦子裡的念頭是“回國”。據他所知,受了委屈回娘家訴苦似乎是中國女人們慣用的招數。他馬上撥通了東方父母家的電話。是東方的母親接的電話。這個當了一輩子小學教師的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說起話來依然思路敏捷,底氣十足。她操著一口蘇北口音濃重的普通話關切地詢問他們的生活,尤其是小凡。看來對東方的情況一無所知。陸放鳴快快結束談話,感覺有點茫然。

東方離家後,他重生般過了一個星期。喝酒沒人叨嘮,抽煙不必出去,耳朵根清靜不少。晚飯也不用講究,買點熟肉,炒個素菜就對付了。周末有興致也會燉一鍋紅燒肉。雖然每天下班家裡有點冷清,由於有上網這個新內容,倒也沒覺得有多失落。他有點賭氣地想,沒有你東方涓,地球不是照樣轉!

後來發現如果隻是看看新聞,是沒必要上網的。稍稍有點份量的文章,或者什麼有價值的新聞,常常被人搬來搬去的,看起來那麼多新聞網,內容其實是大同小異。再說了,平常的日子裡,像世界杯那樣的新聞有能有多少呢?隻好把明星換男友,女大學生膀大款這樣的事也當新聞炒來炒去的。無聊之極。

陸放鳴的迷惑在於,原來有東方管著,日子過得挺起勁的,現在枷鎖沒了,徹底自由了,反倒有點興味索然似的。那天劉學打電話來又約他去酒吧,還說要帶個新朋友。他竟然給回絕了。劉學拉他出去玩,原本是為了給他排遣寂寞,沒想到碰一鼻子灰。他半開玩笑地說,老陸你不會認為老婆離家出走是我劉學的責任吧?陸放鳴心裡一亮,可不就是你劉學的罪過!要不是你拉我去酒吧,東方何至於跨出這一步?心裡這麼想著,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客氣了:感情不合這玩意兒誰也說不清楚。不過這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還真就是你小子給加上去的。劉學有點火了,說這可怪不著我,你連老婆的rule都不知道,還玩什麼玩!陸放鳴說你以為你老婆寬宏大量啊,要不是孩子還小,她保準跟東方一樣,甩蹄子就走。劉學見他像個刺蝟似的亂紮人,知道他還沒從被拋棄的情緒中解脫,這種時候最好離他遠點,說了句那你就麵壁思過吧,人家東方涓沒準兒正挽著男友逛街呢。把電話掛了。

劉學不再來找他,他也不主動找彆人,時間像流水一樣,緩緩地從身邊滑過。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有一天早上起床,他突然想起李羚說的東方在網上發表小說的事。

他找到涓流的文集,打開李羚提到過的那篇叫做的小說。小說寫的是一個叫桃花的女孩子8歲那年得了一個怪病,連續發熱一個月,醫生也查不出什麼原因。燒退之後,她就再也不會笑了。女孩子的笑是最動人的,一個不會笑的女孩多麼乏味啊。慢慢地,她的朋友越來越少。隻有一個叫石頭的男孩兒經常來找她玩。為了治好她的病,石頭報考了北京一所著名的醫學院。桃花卻因兩分之差名落孫山並隨父母搬至武漢。多年之後,已成為北京某大醫院外科醫生的石頭接待了一個麵部神經麻痹的女病人,竟是失散多年的桃花。在石頭的精心醫治下,桃花的臉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但當她看到石頭身後的妻子時,她的笑容凝固了。。。。。。

陸放鳴對小說不是太感興趣。這篇小說,要不是知道是東方寫的,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倒是小說後麵的讀者評論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發現一個叫花間道的男人說話最多。他對這篇小說大加讚賞,說它的思想性在藝術性之上。它表達了現代人對快樂的困惑。生活像一個女巫偷走了我們的笑容,當我們曆儘艱辛找回她時才發現擁擠的世界不再有她的位置。

“馬屁精!”陸放鳴心裡罵了一句。他最瞧不上這些假模三道的酸臭文人。一篇簡簡單單的文章,硬是被他們扯出一大堆主題思想,寫作手法,創作風格之類的閒篇來。說得天花亂墜,好像比作者還了解自己,專門勾引文學女青年。再一細看,還有涓流的回複。如果不是李羚事先告訴過他,他絕對不會相信涓流就是東方。網上的東方伶牙俐齒,滿嘴“偶”啊“偶”的,還時不時有意無意地跟男網友調調情,完全是一副風情萬種的才女形像。陸放鳴驚呆了,這是那個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為他生了一個女兒,文靜端莊的東方嗎?網絡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能把寡言少語,甚至有點木訥的東方變成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是東方善變,還是網絡開啟了她的另一個自我,陸放鳴暫時還想不明白。他隻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東方的離家出走不隻是因為他去了酒吧,也不光是因為他發火動刀子,更不是因為他沒答應她去北方野營的要求。這裡麵一定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