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身不會關心咱們更喜歡用哪種汙泥玷汙自己的身體。
------伏尼契
四十六歲的東方涓離家出走了。
東方涓給丈夫陸放鳴留了一封信。信上是這麼寫的:
放鳴,我走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彆。不要找我。
夫妻這麼多年,一直吵吵鬨鬨的。都過來了。也許如你所說,吵架也是一種溝通,雖然我很不適應這種溝通形式。我常常對自己說,你的壞脾氣我是知道的。既然當初選擇了你,就應該接受你的一切。我一直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我太渴望像我的父母那樣在青春不再的年齡手拉手去逛名山大川了。這麼多年,為了這個夢,我一次又一次委屈自己。但是,上星期發生的這件事不同,你越過了界限,這是我為你也為我自己定的最後底線。這一次,我真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你。我決定,不再為了那個夢付出代價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出於好奇一時糊塗,彆人邀請卻不過情麵,等等。但這件事的起因是什麼對我已經不重要了。就好像一個人被殺了,追究凶犯是出於何種原因殺人對死者毫無意義。你也不要太過自責,放棄婚姻的念頭我早就有了,這件事隻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這對你,也是一種解脫。祝你幸福。
小凡那裡,我會去信解釋。
小涓草就
2006年6月28日
陸放鳴看到這封信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後了。那天是星期六,陸放鳴哪兒也沒去。下午三點,是法國對意大利的決賽,一定大有看頭。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可遇不可求啊。他草草吃了早飯,剛打開電視,電話鈴響了。是李羚打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東方走了嗎?陸放鳴一愣,說,是啊,她出差有兩個星期了,該回來了。李羚問,她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話語裡有一點讓人不安的東西。
陸放鳴說,她說去美國開會,一個多星期就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又愣了一下,啊,她走了有兩個星期了。
“趕緊看看她都帶走了什麼。”李羚是東方最要好的朋友,兩人來加拿大前都在北方文理學院教書,後來一起公派來G大讀碩士研究生。碩士畢業後李羚跟著老公去了美國,東方輾轉了幾個城市最後和陸放鳴在Q城紮下了根。
看來這次東方把出差的事也告訴李羚了。可她說話的語氣有點不對頭。李羚大東方兩歲,心思慎密,為人處事穩重得體,今天的表現可不太像她一貫的風格。陸放鳴心裡有點犯嘀咕,張開嘴剛想問,李羚好像猜到他要說話似的,搶先說:“彆耽誤時間了,快去k,我待會兒再打來。”
放下電話,陸放鳴開始大搜查。
這棟三間臥室,一個客廳,一個餐廳,一個廚房的抬高房,是東方工作一年後買的。當時銀行貸款利率已經降得很低了,房價還沒來得及升,他們看準了時機,隻用了一個星期時間連軸轉看了十幾座房,最後由東方拍板買下了這棟紅磚黑頂的三年新全磚房。三間臥室,他們夫妻住帶洗手間的主臥室,女兒一間,最小的一間當書房。陸放鳴的主要娛樂是看電視,書房基本是東方和女兒小凡的領地。去年小凡去美國讀大學,書房就完全歸東方所有了。兩個大大的書架幾乎占了一麵牆。拐角是計算機桌,上麵一台奔騰三電腦。靠另一麵牆,是東方的書桌。上麵通常放著她的手提電腦,和一些字典等工具書,還有一些沒看完的文獻和正在看的書。平時陸放鳴除了周末整理屋子很少進書房,今天東方不在的時候貿然闖進來,而且是為了發現什麼,他突然有點偷看彆人隱私的感覺。
書房很整潔。東方是個有條理的人,她喜歡把自己的東西擺放得伸手可及。看到書桌前的轉椅,陸放鳴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每天吃完飯,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坐在沙發上正好可以瞄到東方坐在書桌前的背影。雖然各乾各的,東方總是在他的視野之內。
現在,這隻咖啡色的羊皮轉椅靜靜地立在那裡,似乎在等待它的主人,也似乎在責備他的粗心。陸放鳴輕輕地撫摸光滑的椅背,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他緩緩抬起頭,嚇了一跳:書桌上東方的那台手提電腦不見了!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再看看桌子上,那本厚厚的,和也沒了。桌子上異常乾淨。過去攤在那裡,沒看完的英文文獻一份都沒有了。東方去哪裡了?他基本可以肯定,不是開會。開會沒必要帶字典。
把家裡搜索一番,發現跟東方一起消失的,還有一隻中號的拖拉式皮箱,春秋天穿的皮夾克,和冬天穿的羽絨大衣。很顯然,這是一次預謀周密的離家出走!東方對他撒謊了!東方從來不撒謊,肯定什麼地方不對。陸放鳴慌了手腳,在家翻箱倒櫃,最後看到了靜靜躺在廚房托盤裡的這封信。
他一把抓起信,一口氣連看兩遍。東方說的似乎很明白,但又似乎什麼都沒說。他不甘心地又把信封拿起來抖落了兩下,一張紙飄落在地上,他趕緊彎腰撿起來,看了一行,就傻眼了:離婚協議書。是東方那娟秀而果斷的字跡。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頹然跌坐在酒吧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