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號坐標位置,也是蘇陽最熟悉的,頭幾回下坑的時候,基本都趟了一遍。單靠人工,自己一天能挖兩千塊,如果加上大型機械,篩一篩,一天三千打底,應該是有的。
“六子,這裡你先看著,我去上遊看看。”
“行,那你先去吧。”
蘇陽說著朝著卡布提的河段走去,中途路過吳亮的工地,看了一眼挖掘的情況,平推過後的河床基本上就是一個個深坑,而且土石也沒有回填,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大家也懶得去做。
蘇陽騎著摩托車來到上遊,卡布提和劉江放完了鞭炮,正在安排挖掘工作,他們帶來了兩台大型鉤機,兩台鏟車,兩台過篩機,還有十來個工人。
看樣子出工也比較謹慎,考慮了成本問題。
不過,這些工人似乎都待在一旁,遲遲沒有動工,鉤機也在一旁空轉,看著卡布提和劉江,一時不知從哪挖起。
卡布提看到蘇陽過來,笑著聊了幾句:“巴郎子,你來的正好嘛,你幫我參謀參謀,從哪挖比較合適?”
一旁的劉江正跟卡布提有了不同意見,誰也說不過誰,臉色也不好看。
劉江打算先從低窪處開始挖,卡布提想學習蘇陽的法子,先從有幾率出貨的地方開始掘起。
兩個人爭的麵紅耳赤,跟兩小兒辯日一樣。
合夥乾生意,就是會出現這種情況,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這會,吳亮也來到了河床上,手裡還拎著兩條煙,也是這邊的規矩,一般乾活的泥瓦匠或者工人,每天都要發一盒煙,無論好壞,都要有。
要是親朋好友有動土的時候,都會送兩條煙意思一下,這點蘇陽確實是疏忽了。在一旁呆著有些尷尬,隻能下次再補上了。
卡布提看到他們兩個都來了,也懶得再爭論,也剛好谘詢一下他們的意見。
“你們既然都來了,那就說說嘛,應該從哪裡開始挖嘛。”
“沒錯,這老家夥就認死理,你們年輕,你們評評理嘛。”
吳亮看了一眼麵前的河床,坑眼很多,但是地勢還是一眼能看清的,近高遠低,中窪兩高,而且河水還沒有斷流,仍然有小股溪流穿過。
“老叔,我覺得可以先從那塊的水線流過的低窪地開始挖。”吳亮眯著眼,在河床照看了一圈,答道。
“巴郎子,說說原因嘛?”
吳亮得意的指著那塊地:
“俗話說‘凸處緩坡先著眼,凹窪沙畔亦藏蹤,白砂綿處玉光湧,青石塊旁翠影逢,水線蜿蜒引前路,石皮潤亮韻華濃。”
“所以我覺得,那個地方有水線淌過,現在處於斷流低窪,應該可以出大貨。”
劉江和卡布提聽到這個答案,紛紛點頭覺得有道理。
這是曆史上的老話,出自光緒年間的《玉作圖》,裡麵詳細記載了古代挖玉的主要方法,包括搗沙、研漿、開玉、紮碼、衝碼、掏堂、上花、打鑽、透花、打眼、木瑪、皮碼等步驟。
現在一般年輕人哪知道這些,像他們這些老人,對此頗有一些感情。
一旁的劉江不禁對吳亮刮目相看,自己雖然不是采玉人,但卻是玩玉的。玉之好,必先研讀古書,稱其為雅玉,又叫熏玉。要從曆史中熏,從古籍中熏,所以一般玩玉的人,都喜歡從玉開始談論古今。
劉江微微一笑,不明覺厲,“這巴郎子學識還不錯嘛。”隨後又看向了卡布提:“跟古麗也是般配的很嘛。”
卡布提聽到這話,立刻咳嗽了幾聲:“行了,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不過吳亮在一旁暗自開心。
起碼在大家眼裡,自己跟古麗才是有可能的。
卡布提隨即看向蘇陽,立刻轉移話題:“巴郎子,你覺得呢?”
蘇陽卻訕訕一笑毫不在意,卡布提的心思,自己清楚的很,商人眼光,注重利益,要不然自己早把他當做未來老丈人,去幫一把了。
不過說實話,對吳亮的這些知識儲備還是挺佩服的,這些古言確實有一定的道理,畢竟古人的智慧也是經驗的結晶。不過放到現代社會,早就物是人非了。
蘇陽沒說話,走了幾步來到河床上,往裡走了走,加上這塊地形自己比較熟悉,很快就判斷出這裡出貨的地方。
嘴裡又念叨了一遍:“天靈靈,地靈靈....”
大家頓時愣了一下,這算是怎麼回事?封建迷信也是古人的智慧結晶?
“老叔,我打聽了,蘇陽就是靠這種辦法來挖貨的。”
劉江也是搖搖頭,相對比吳亮的學識,這簡直就是兒戲。
沒過多久,蘇陽走了回來,對河床的情況基本了然,對卡布提說道:“阿達西,要麼從那個位置開始先挖兩米,再往右拐二十步挖兩米半,最後再往左下方十步挖兩米,後麵就沿著這個坑點往外擴展。”
蘇陽笑了笑,繼續說道:“這三個坑點嘛,呈香鼎之勢,也是對老天爺的虔誠敬仰嘛,那自然就有仙人相助了。”
蘇陽剛才探測了一圈,這裡雖然被挖的多,但是好東西還是有的。
“什麼老天爺,簡直就是胡裡麻湯嘛。”劉江毫不客氣的懟了兩句,玉石行業確實有一些老迷信,他最煩這個,電燈電話都有了,還信什麼鬼火和托夢。
卡布提略微思索,隨後點了點頭,前麵的幾次,蘇陽每次都能撿到便宜,而自己偏偏都完美錯過,這次決定選擇信任蘇陽。
吳亮和蘇陽說完,兩個人還是沒達到意見統一,眼看著半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一勺土都沒挖,淨瞎耽誤功夫了。
“要不這樣吧,你我各帶一台機器,你在窪地挖,我在那香鼎那挖,怎麼樣嘛阿達西?”
“我看行,我就不信老天爺真幫忙。”
劉江說著,朝一台挖機擺擺手,很快履帶開動,朝那片窪地而去。
卡布提則帶著另一台挖掘機來到蘇陽指向的位置。“巴郎子,這裡是有貨的嘛?”
蘇陽咧嘴一笑:“阿達西,這就不好說了嘛,我又不是神仙。”
“算了,開挖。”
挖掘機轟鳴,伸展出巨大的機械臂,開始刮去上麵的浮土,將一勺勺鵝卵石從坑裡挖了出來。石頭比較生硬,挖的時候很考驗功夫,需要不斷地將勺子進行輕微抖動,慢慢的將鋸齒向下滲透,最後慢慢往裡收縮抬起。
鉤機將石頭高高鏟起後,調轉車頭,將料子直接倒在履帶上。
履帶連接的是過篩機,在履帶上會先進行一次灑水,一是去除浮塵,二是清洗石頭方便辨認。
在過篩機旁邊會坐著幾個人,進行一二三道的檢測,碰到有價值的石頭就會直接扔出來,剩下的就是落下去的廢料,本來是要進行回填,但是鮮有人這麼做。
鉤機一勺子下去就將近一米的深度,很快就挖到兩米的位置,卡布提在坑邊上站著,緊盯著裡麵的情況,這次看似是意見不合,但實際上關係著劉江和卡布提以後誰在這掌握主動權的問題。
一連挖了兩米,卡布提都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出來,忍不住看向蘇陽:“巴郎子,現在已經兩米了嘛。”
吳亮在一旁看著越挖越深的石坑,心裡逐漸鬆了一口氣。
蘇陽在一旁研究著過篩機履帶,聽到卡布提叫他,走了過來:“不要急嘛,難免有誤差,可以再往下挖一米看看。”
卡布提揮揮手,示意鉤機繼續下挖,將最後一勺子石頭抬了出來,送到了過篩機上。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過篩機上傳來了消息。劉江高興的拿著一塊青白色的石頭走了過來:“老夥計,你看這是什麼?”
大家轉身看去,劉江手裡拿著一塊青色混黃的青黃玉,玉質渾厚,有幾道裂,但好在體型夠大,分割切的話也有價值。
吳亮看到這塊玉石,也瞬間提了底氣,沒想到隨便說說,就真的挖到了東西,“老叔,我就說嘛,封建迷信不可取。”
“老夥計,還是聽我的吧,把這台鉤機也開過去吧,彆再瞎耽誤時間了。”
卡布提皺眉,回頭看了眼深坑,“急什麼嘛,不是還有兩個點沒有挖的嘛。”
吳亮來到卡布提身邊:“老叔,要是三個點都挖了沒有貨,到時候更難看,要不咱們就先挪過去,畢竟能挖到貨才是真的嘛。”
卡布提皺眉,看了眼一臉淡定的蘇陽,興許是
“出貨了!”
就在這時,過篩機上傳出了一道聲音。
一般來說,撿到碎石都會就地扔出來,碰到大貨才會大喊一聲,也是老傳統了,給大家提氣鼓勵的意思。
卡布提聽到聲音,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工人手拿一塊濕漉漉的石頭,厚厚的棗紅沁色,這是紅皮白肉?
卡布提立刻爬上了過篩機,用水壺噴了幾下,沁色濃重,握在手裡油潤度十足,“哎呀,可以嘛。”
卡布提都是坐在家裡收貨,第一次下坑就挖到了紅皮白肉,對他來說意義非常,雖然個頭不大,但是比那塊青黃玉值錢多了。
“巴郎子,既然出了肉,那其他兩個點,是不是也有大貨嘛。”卡布提看向劉江:“老劉,不如把你那台機器挪過來,咱們一起把剩下的兩個點給挖了吧,也彆耽誤時間了。”
劉江皺著眉,將手裡的東西扔到了一旁,不情願的朝後一揮手,後麵的機器就開了過來。
蘇陽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坑就出肉,原想著有塊青玉就不錯了,隻能說黃金位置還是名不虛傳的。
卡不提笑嗬嗬的來到蘇陽身旁,“巴郎子,古麗這丫頭也閒不住,這裡嘛,是跟人合夥,她不方便插手。所以我在下遊又包了一段三級河床,給古麗練練手,你有時間多幫幫她。”
不得不說,卡布提心思還挺活絡的,用古麗的名頭,蘇陽就不好拒絕了。
“行,我有空就去那邊看看。”蘇陽說完,想起那批貨的事:“對了,那批從喀什過來的料子,昨晚上碰到賊了,好在沒出什麼事,就是少了兩公斤,我用錢補上,你看行不行?”
吳亮聽說少了兩公斤,立刻提高了三分音量:“這不是補不補的問題,這樣缺斤少兩的,怎麼還敢把活讓給你乾?”
對此,蘇陽也沒什麼好辯解的,畢竟自己看護不力,少了人家的東西。
“不好意思,我們這邊也會多注意的,現在已經組織大夥開始看夜了。”蘇陽一臉歉意。
“你這...”
吳亮沒說完,卡布提擺擺手:“行了,不是什麼大事,兩公斤也不多,我看就出五百塊補上好了,你阿塔那邊我跟他電話說一聲。”
吳亮看卡布提發話了,也沒再多說什麼。
五百塊錢就當是出錢買個教訓了,裡外忙活半天,淨拾一身事了,還往裡搭了米麵糧油。
不過蘇陽現在改變了一些初衷,現在玉石鑒定的需求越來越大,基本上都是由公家和玉石協會牽頭完成。如果能接來一些外包生意,成立一個玉石鑒定所,往後就能一本萬利了。
“阿達西,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那邊還有一攤子事。”
“行嘛,你先回去吧,那批貨好了之後給我說一聲,我找人拉到文化局出證。”卡布提看了眼吳亮:“巴郎子,你也回去吧。”
蘇陽來到自己的河段上,時間還早,河床上風沙大,想帶蘇老漢回去。蘇老漢打完井執意要留下,晚上要跟大家一起睡帳篷。
老頭子性子犟,蘇陽隻能由著他了。
蘇陽來到工地上看著大家乾活,大家已經形成了一種工作習慣,分工也很明確。尤其是六子,最近在河床上表現還不錯,以前那副懶散勁兒,改掉了不少。
蘇陽順便將挖出來的料子整理一下,把這些料子分為兩類,一種是值錢的好貨,比如羊脂玉,紅皮白肉,烏鴉皮。另一種是通俗的貨,像雞骨白,竄青花,糖沁玉等。
等天黑的時候去一趟瑪麗豔新村,把這些好貨賣給老鄭,再去鎮上焊一台過篩機,構造也比較簡單,有的鐵匠鋪裡已經有仿造的了,履帶加上三角鐵,三兩天就能搭起來。再買一台柴油機掛上履帶就可以工作,算下來能省幾百塊錢。
算算日子,蘇陽從瑪麗豔河床測量下來,就沒有去過文化局。第二階段的測量也快開始了,接下來是葉爾羌河,那裡出貨率比較低,但是盛產墨玉和碧玉,雖然沒羊脂玉值錢,但總體價值好過瑪麗豔。
後麵繼續讓哈孜克跟著測量,順便跟韓明學一些測量技術,以後也好有個營生。
蘇陽在兜裡掏出了五十塊錢,朝哈孜克招招手,看到一個大塊頭大步跑了過來,“陽哥,咋啦?”
“上回你在測量隊的工錢,一共五天,你數數。”
哈孜克也沒有推辭,反正也推辭不過,他憨憨的接過錢,直接揣進了兜裡,“嘿嘿,陽哥,謝謝你。”
“謝啥,多矯情,對了,過段時間葉爾羌測量工作開始,你去跟韓明再去跑跑腿,應該七八天就能跑完了。”
“行,到時候我就去。”
但是到了後麵,其他的河床並沒有放開外包,因為瑪麗豔河床的出貨情況不理想,賠錢的比賺錢的多,大家並沒有承包的意願。加上葉爾羌河流地勢比較陡峭,不適合帶大型機械作業,政府就開始在葉爾羌流域開展放牧和養殖。
每年的12月至次年2月是枯水期,紅柳和貝母生長的格外旺盛,所以就統一割柳子、采集貝母,放牛和放羊,做成肉製品運往內地。
尤其是葉爾羌的犛牛乾,在現在也很受歡迎。
哈孜克走後,蘇陽起身帶著料子騎上了摩托車,直接去了瑪麗豔新村。
剛進大門,就看到裡麵熱鬨許多,大街兩旁擺攤的人多了,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玉石交易市場,不過都是一些通貨,好貨都會留到晚上在鬼市出售。
蘇陽輕車熟路,來到了老鄭的院子,院門敞開著,老鄭在裡麵正忙活著收拾東西,有些東西都已經裝進了箱子,好像是要出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