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裡大家紛紛回頭,幾十雙眼睛落在了蘇陽身上,江老這得罪人的性格,退了這麼多年也沒改的了。
大家看到蘇陽這幅年輕的麵孔時,也隻是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在意,馬學五隻是輕輕一抬眼皮,輕蔑的揚了下嘴角,繼續喝手中的紅皮玉壺。
“江老,咱就不能低調一點嘛。”
“怕個錘子,咱們是有真本事,不是放空話撒。”
前麵的卡布提走了過來,看著江老:“哎呦江老,您怎麼帶著巴郎子來了嘛。正好,我帶巴郎子去介紹介紹。”
正好,蘇陽也準備跟著卡布提和協會的人打個招呼,以後免不了有什麼業務往來。
不過,江老似乎有些不願意。
“等下,人是老子帶過來的,你介紹個錘子哇,要介紹也是我介紹撒。”江老一把拽住蘇陽的胳膊,往後一拉。
“不是,江老,人雖然是您帶來的,我作為長輩帶他介紹認識幾個人總該可以吧。”卡布提心裡打著自己的算盤,若蘇陽真在今天取得了頭彩,那以後可榮登大師寶座了,真就像江老所說那般,成了最年輕的玉雕大師。
在大家眼中,誰帶蘇陽介紹,下意識中就是誰的人,這個道理在他們心裡都很清楚。
“當然不得行,就好比老子辛辛苦苦乾的活,被你小子占了功勞,那咋行撒!”
江老說話直白,沒有拐彎抹角,周圍的人聽著也是笑笑,卡布提在一旁甚是尷尬。
“江老,您這話就說的不對了,這是我推薦進去的文化局,就帶著介紹介紹,怎麼就不行了?”
“老子說不行就不行!這小子是我徒弟,咋地?”
“那這小子還是我女婿呢!”
恩?
在座的大家忽然一愣,啥情況這是,一個是協會的部長自稱是徒弟,一個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自稱是女婿,兩個人在新年會上光明正大的搶人了,還吵的麵紅耳赤。
這小子何德何能?
蘇陽在一旁也是一愣,隨後有些竊喜。
徒弟的身份,倒無所謂,隻是這女婿的身份,從卡布提嘴裡說出來有一些驚喜,難道已經默許把古麗嫁給自己了。
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唾沫一個釘,應該作不得假。
吳亮臉色瞬間綠了,連忙跑了過來,湊在卡布提耳邊:“老叔,這怎麼回事啊,您剛才說什麼女婿,我不是在這嘛?”
卡布提看了看一臉茫然的吳亮,心知沒有利用的價值了,蘇陽無論是哪方麵都比吳亮更優秀,雖然出身農村泥腿子,但是身上有本事,加上自己的一番引路,相信以後肯定有一番成就。
卡布提拍了拍吳亮的膀子:“巴郎子,我一直把你當親兒子看待嘛,你也知道,古麗在跟蘇陽談朋友嘛。”
“老叔,這...”吳亮頓時心涼了半截,從喀什來的時候說的好好的,趁這次機會,讓吳亮跟古麗培養培養感情,等承包了河床做一番事業,兩個人就把好事給定下來。誰曾想這才幾天的功夫,河床賠錢,古麗也沒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蘇陽摸了摸鼻子,開口道:“二老消消氣,我就是個泥腿子,能來這裡就不錯了嘛,要不這樣,你們兩位一起帶我引薦怎麼樣?”
兩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
“那行吧。”
隨後,在大家的注視下,江風昌和卡布提走在前麵,領著蘇陽來到中間的那排桌子旁,開始挨個引薦起來。
“這兩位是國營機械廠的趙主任和李主任,以後有用到啥子機器的可以找他們嘛。”江老介紹道,“這是我的徒弟蘇陽。”
“兩位主任好...”蘇陽主動伸手握了握手。
“這位是咱們風水國畫大師戴師傅,擅長畫牛,就是深圳那頭牛都是根據老戴的牛雕的嘛。以後有什麼玉雕構圖的問題,都可以請教嘛。”卡布提得意的介紹道:“這巴郎子是我姑娘的朋友,未來的女婿嘛。”
蘇陽不禁多看了那人兩眼,恭敬的握握手。這些人看在兩個老頭的麵子上,都比較給麵子,跟蘇陽點頭打打招呼。
隨後來到三大玉器廠大師的桌子旁,那三人上下打量幾眼蘇陽,倒是沒看出什麼雕刻方麵的天賦,倒是有幾分舞廳巴郎子的氣質。
最後來到陳秉橫和馬學五的桌位上,兩個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陳秉橫不光玉雕技術出眾,平時也愛打太極詠春,為人沒那麼高傲,跟蘇陽笑了笑。
“兩位大師,這是老子的徒弟蘇陽,以後你們在玉雕方麵可以互相交流一哈,我跟你們說,我這徒弟的玉雕技術那可是厲害了撒...”
陳秉橫悠悠起身,看著蘇陽:“長江後浪推前浪嘛。”
而馬學五手中盤玩著玉壺,似乎對蘇陽視而不見,喝了口茶,並沒有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現在的年輕人浮躁就算了,老的也跟著不著調。”
江老那暴脾氣,直接就指著馬學五的鼻子:“我說你個龜兒子,陰陽怪氣嘞,你當老子聽不出來撒?”
卡布提在一旁洋洋得意,江風昌年紀大了又有聲望,倚老賣老的罵幾句馬學五,他倒是樂意坐山觀虎鬥。
“老子跟你說,我徒弟鑒玉那就是最牛嘞,玉雕就是最牛嘞,你要是不服就來比比撒!”
“好嘛,那就比比嘛。”卡布提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對於蘇陽的本事,他還是一知半解,以前撿漏總說自己是運氣,剛好趁這個機會見見真招。
蘇陽倒是不怕,就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太張揚不討人喜歡。
前麵的幾桌人都是政界人物,大會還沒開始就聽到後麵這麼熱鬨,頓時來了興趣,聽說有人要跟馬大師叫板下戰書,那就有的看了。
市委的萬書記頗有興趣的坐了過來:“那就比比嘛,我給你們做個公正人,咋樣嘛?”
“對頭,我也做個見證,在座的都是玉石專家,個個都是評委,那咱們就比比鑒玉嘛,互相給對方出一道題,看看是後浪強,還是前浪凶嘛,等會輸的人就多喝兩杯嘛。”江秘書也湊過來看熱鬨。
蘇陽也是無奈的摸了摸頭,正好,幫大家出出氣。
既然萬書記都湊了過來,在場那麼多人在,馬學五也不好意思端著,將手裡的茶壺往桌子上一放。
“既然如此,就彆說老夫倚老賣老了。”馬學武指了指這玉壺:“就說說我這玉壺吧,你要是說出個道理來,我直接認輸。”
大家看到馬大師這樣,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堂堂大師跟一個巴郎子弄刀弄槍爭高低,傳出去也不好聽,反而以退為進,隻要蘇陽能說清楚這玉壺,自己就大方的退一步。
“馬大師還是有魄力的嘛!”
“不過這題目是不是有點簡單了,這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紅皮白肉嘛。”
“是啊,看來馬大師是不屑跟小輩爭什麼輸贏。”
江老撇了一眼馬老頭,略顯掃興,自己也點頭答應了,馬老頭願意讓一步,這已實屬難得了,自己再上綱上線就不合適了。
“巴郎子,你去看看吧。”
卡布提拍了蘇陽的肩膀,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遞過去,蘇陽擺擺手,“不用,我看看就行。”
在大師麵前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這玉壺明顯是出自瑪麗豔河床的紅皮白肉,紅到發紫的老熟料,而且整個壺包括壺蓋都是一體雕刻,用的是一塊完整的羊脂玉。
像這麼大塊的紅皮白肉,無裂無坑點,市場價少說也要五萬往上了。
蘇陽俯身盯著那玉壺看了看,本以為是馬大師想給小輩一個台階下,誰知道是個大坑啊,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係統浮現出關於玉壺的信息。
【種類:俄籽料/老坑料】
【特色:玉質白淨,油糯俱佳】
【價值:2000】
【產地:俄】
居然在這能碰到俄料,蘇陽緊皺眉頭,仔細的看了看,在國內俄料是和田料的最大替代品。
本身俄料的玉質粗糙,也不難分辨,不過老坑料就不好說了,裡麵含有透閃石成分,經常被用來冒充和田籽料。
沒想到堂堂大師也用俄料,光這個身份就讓很多人疑惑了。
“巴郎子,咋樣嘛?”卡布提問了聲。
一旁的吳亮躍躍欲試,能在這麼多大佬麵前露露臉,自然是最好了,而且這題目如此簡單,用肉眼就能一眼分辨。
這不是明擺著是給蘇陽的送分題嘛。
想到這,吳亮氣就不打一處來,主動應了一聲,“晚輩覺得這就是紅皮白肉,出自瑪麗豔河床,之隻有紅皮白肉才跟馬大師的師傅匹配嘛!”
吳亮不忘怕了一下馬屁,自認為情商高的離譜。
大家饒有興致的看了過來,江秘書笑了笑:“這個巴郎子有點意思嘛,都會搶答了,現在的年輕人也有不少懂學問的嘛!”
吳亮聽到被誇獎後,內心沾沾自喜,不管怎麼樣,自己搶先說出了答案,就算蘇陽答對了,那也是自己的功勞。
他回頭看了眼卡布提,希望他能改變看法,論真才實學,自己是不輸蘇陽的,就是有時候缺少點運氣而已。
馬學五也是微微抬頭,看了眼吳亮,並沒有說話。
蘇陽此時站起身來,似乎有不同的意見,說道:
“我覺得這並不是紅皮白肉,也不是和田料,而是一種仿料。”
說到這,就已經有人捂嘴偷笑了,堂堂大師用仿料,說出去也沒有人信啊。
蘇陽繼續說道:“這是一種俄料,還是老坑料,因為老坑料跟和田籽料外形相似,也有很多紅皮白肉,隻是玉色過白,肉質略粗,所以用來仿和田籽料很難被看出來。
“加上這茶壺經過拋光,以及常年的茶垢沁色,所以增加了俄料的油糯性,乍一看就是紅皮白肉。”
“不過,馬老應該早就知道這壺的材質,上麵所用的揚子鏈雕,將壺身和壺蓋連為一體,相信除了馬老的技術,在場很難有人能做到了。”
蘇陽一番話,讓大家稍稍遲疑了片刻,陳秉橫玉壺看了看,從燈打了打,緩緩的放了下去,嘖嘖嘴,沒有說話。自己雕刻沒問題,就是鑒彆這一塊,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萬一說錯了,不好收場。
“巴郎子,你確定這是俄料撒?”江老疑惑的看了看那個玉壺,種種跡象都表明是紅皮白肉啊。
聽著蘇陽振振有詞,大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吳亮反駁道:“不可能,馬大師怎麼會用俄料這種仿料!這就是紅皮白肉,蘇陽你到底會不會?”
“是啊,馬大師這種身份怎麼會用仿料。”
“仿料就是垃圾,跟咱們和田玉比,那就是一坨屎。”
有幾個人竊竊私語,身為和鈿人,最鄙視的就是仿料,以次充好,敗壞和田玉名稱。
萬書記也是外行人,聽他們一來一往的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看向馬學五:“馬大師,您給揭個底唄。”
馬學五端起玉壺抿嘴笑了笑,看向蘇陽:“巴郎子,你猜對了。”
蘇陽得意一笑,抱拳道:“獻醜了。”
不過這話也讓大家腦袋嗡了一下,尤其是吳亮,張著嘴巴呆在原地,嘴裡嘀咕著,“這不可能,這就是紅皮白肉....”
吳亮本想趁這次機會展示下自己,明明是十拿九穩的東西,怎麼最後小醜又是我自己?
“馬老,您用這仿料是為什麼呢?”萬書記也很好奇,在他們眼裡外來仿料等同於假冒玉石。
“這是十幾年前,我特意用俄料雕的玉壺,用來考驗徒弟們用的,很多人會因為我的身份而忽略了玉石的本質,所謂的大師也不是什麼權威嘛,也是想告誡自己,真真假假皆由心生,所以嘛,就一直留著了。”
“原來如此....”
馬學五端起玉壺喝了一口,看向蘇陽,“巴郎子,是我輸了。”
大家能從馬學五嘴裡聽到認輸,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心裡也特麼挺爽的,就跟自己出了口氣一樣。
蘇陽擺擺手:“馬老,我可沒贏啊,我又沒出題,您也不算輸,再說了大夥都看著呢,是您故意讓著我的,我不過是順坡下驢罷了。”
馬學五悠然一笑,大拇指穿過玉壺的提手,得心應手的盤了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算是以玉會友了嘛。”萬書記看了看手表,“新年會馬上開始了,都趕緊回去坐吧。”
江老也算是挺直了腰杆,拉著蘇陽,“咱們也到後麵坐撒。”
卡布提看了看吳亮,人是他帶來的,本想借機介紹幾個人認識,這下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老臉都丟儘了。
大家坐好之後,同桌的幾個人開始跟蘇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了,在背後豎起了大拇指,這年頭能馬學五低頭認輸的人,可就蘇陽一個人了。
再說了,年紀輕輕就有這麼高超的鑒彆技術,那些玉石協會的人也隻能望塵莫及了。
後麵的大會就顯得無聊多了。
領導在上麵一一致辭,表達對過去的一年肯定工作,又展開對來年的寄望和期許。
在一個多小時後,後麵幾個年紀大的都已經昏昏欲睡了,蘇陽在後麵打著瞌睡差點睡著了。
“現在,開始進行咱們今天的市禮環節,大家都知道,本市將選出一副作品,能夠代表本市送往大會堂展覽,這是匠人的畢生榮譽,也是本市的榮譽。本次共收集了十二個作品,包含國畫、書法、玉石雕刻三類,下麵有請我們的禮儀小姐持寶上場。”
在江秘書的主持下,宴會廳的氛圍一下子熱鬨起來。
大家聽到這句話,紛紛從瞌睡中醒了過來。
伴隨著宴會廳《東方紅》的歌曲,大家紛紛探頭向前望去,一向淡定的馬學五也坐不住了,從眼神中看出一絲緊張,雖然對自己的手藝格外自信,但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十二件作品被端了出來,放在前麵的一排桌子上。
大家看著每一幅作品,都是嘖嘖稱奇,頓時響起了熱烈地掌聲。
其中有八個都是玉雕作品,個個都是爭奇鬥豔,要說選出一個最好的,隻能用那句藝術無高低來形容了。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個那個三十公分高的白玉,懸掛在一個木架之上,用兩根玉鏈連接,這就是傳說中的揚子活鏈技術。
“毋庸置疑,論難度和觀賞性,哪怕是匿名,那個活鏈花瓶肯定是馬大師的!”
“不得不說,馬大師雖然性格傲了一些,但人家的確有驕傲的資本啊。”
“不對不對,你們看那個薄胎玉瓶,在燈光下薄如蟬翼,上麵的花紋就像在水中浮動,這個才是馬大師的作品吧!”
“你看倒數第三個荷花,怎麼金光閃閃的?”
“掐絲工藝!臥槽,居然用了掐絲工藝!六大最難的雕技,今天就見了前三,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大家在後麵議論紛紛,循著方向看去。
大家才注意到了那個薄胎玉碗,由於體型稍小,所以沒被大家注意,現在仔細看去,那個薄胎玉器簡直是活靈活現,好像還沒有一張紙厚,能把玉器打磨成這種薄度,難度比活鏈更大。
就連馬學五也是微微動容,身後的徒弟神情激動的指向那個玉碗,“師傅你看那個玉碗,真有人做出薄胎玉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