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哥，發大水了！”

哈孜克看著源源不斷的水紋從上遊蔓延而來，頓時喊叫了起來。

蘇陽把剛剖好的魚往石板上一擱，三步並兩步衝到河邊。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河水像被無形的手推搡著，一疊疊銀邊兒挨著擠著往岸上蹭，河心處已經翻起浪花。

發大水並不像錢塘江漲潮一樣，一會的功夫就能淹沒過來。這種漲水是慢悠悠的蕩過來，它就那麼慢條斯理地漲著，像老婦人納鞋底似的一針針密密匝匝往上壘。

這個過程需要很長的時間，直到夏季結束，冰川停止融水，河流才不會再漲。

蘇陽也是頭一次看到河水，感覺還挺新鮮的，蹲下身捧了一把水，衝了把臉，涼絲絲的。

“哈孜，小心點腳下。”

蘇陽叫了一聲，便回到岸邊生火烤魚。

哈孜克捧著洗淨的冷水魚過來，魚鰓還透著粉。紅柳枝子穿過魚腹，摁在地上烤了起來。

來時也帶了一些辣椒麵和鹽粒子，撒在上麵，鹽粒子在焦黃的魚皮上蹦跳，辣椒麵被火舌一舔，香氣撲鼻。

半個小時後，烤魚散發出香味。

蘇陽撕下半邊魚肚肉，焦脆的魚皮哢嚓作響，雪白的蒜瓣肉冒著熱氣。

還有那些大頭蝦，烤的蝦皮發紅，蜷成瑪瑙戒指的模樣，掐頭去尾一嘬，甜津津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

這種野外烤魚，吃起來就是比在家裡香，尤其是新鮮打出來的魚，更有氛圍。

等吃完了魚，發現河水已經漲了兩公分，今年的漲水速度有點快啊，雖然是五月份，但由於去年閏月，今天的天氣就到了六月下旬的天氣。

蘇陽朝著河穀中間望去，草甸子空落落的，前些日子還見著巴特爾家的黑帳篷，上次還從他們那裡收到了一些料子，包括那塊紅玉。

如今他們也已經遷移了。

他們在樹下睡了會午覺，被風吹著，感覺渾身舒坦。

日頭偏西時倆人醒了精神，隨後又捕了幾網魚，撈了一些大頭蝦，裝滿了水桶，這才準備回去。

臨走時，蘇陽開啟係統在附近掃描了一下，麵板中也出現了一些光點，有的光點位於奔騰的庫蘭河裡。有的零碎的光點位於河穀中，但是並沒有什麼好貨，想想就算了。

沒過多久，兩人便準備回去了。

這些魚加起來也有十幾條，還有幾斤大頭蝦，夠他們吃幾天了。

摩托車一路顛簸回到了家裡，蘇陽找了一根繩子，串了幾條魚出來，又用袋子多裝了一些蝦。

畢竟都是哈孜克撒的網，自己也沒乾什麼活。

“哈孜，這些魚你拿去吧，讓陳叔晚上燉了，吃不完的用鹽醃一下，掛起來。”

“對了，你家老爹在你大哥那裡，估計也沒吃什麼好飯，你想送也去送兩條。”

哈孜克接過魚，皺眉笑了笑。

“我知道了陽哥。”

隨後蘇老娘端著盆子來到水井台，抽水準備殺魚。蘇陽收拾著自己的摩托車，輪子上沾滿了泥。

“媽，今天河裡開始漲水了，估計過兩天河床就乾不了活了。”

“哎呦，今年漲水倒是挺快，你跟哈孜克還是少往河邊跑，怪危險的。”

“行，我知道了。”

哈孜克將魚給了陳二，自己拎著兩條魚準備給老爹送去。

自從從家裡搬出來，就很少回家看他們，他們心比自己還狠，也沒說來找自己。

好像他這個兒子跟不存在似的。

哈孜克來到家門口，用膝蓋頂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來到屋裡，裡麵飄出的旱煙味混著黴味，老頭子的羊皮襖搭在椅背上，像灘曬蔫的駱駝刺。

自打上次摔了腿之後，就很少外出了，身子骨也弱了幾分，看上去整個人沒什麼精神頭。

哈孜克進了門，看到老頭子坐在凳子上抽旱煙，自己也沒說話，將手裡的魚蝦放在了桌子上，便準備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條魚還要被大嫂拿走，要是在一個鍋裡吃飯也無所謂了，老頭子跟著還能喝口湯，可如今他們分鍋吃，連口湯都喝不到。

老頭子抬著眼皮看了一眼，砸巴砸巴手上的煙杆，“有空多來家看看，我活今沒明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嗯。”

哈孜克嗯了一聲，慢慢走出了房間。

剛來到院子裡，就看到大哥家的小女兒跑了出來，看到哈孜克明顯一愣，隨即大聲喊道：“媽，傻小叔回來了！”

哈孜克看她年紀小沒跟她計較，她也不懂什麼，估計也是跟著大嫂學舌。

大嫂看到哈孜克，立馬笑津津的走出來，跟換了個麵孔似的。

“哈孜克來了啊，快到屋裡說話啊，你大哥成天念叨你呢，我還說著把你接回來呢，你大哥這幾天忙著沒顧得去。”

大嫂笑容滿麵，解下脖子上的圍裙：“在哪都不如在咱們家好，你說是吧。”

要是以前，哈孜克聽到這番話就信了，但是現在絕對是半個字都不信。

“嫂子，我不回來了，我在羊圈住的好好的，陽哥還給我發工資，還有肉吃。”

大嫂聽著豎起大拇指，“我家哈孜克有出息了嘛。”

哈孜克說著就要走。

大嫂硬是拉著哈孜克在家吃飯。

“大嫂今天包了薺菜餡餃子，今天就在家裡吃吧，等你大哥回來說道說道。”

這時，小丫頭跑進了老爹的屋子，跑出來衝大嫂喊道：“媽，爺屋裡有魚，咱拿不拿！”

大嫂一臉尷尬，衝小丫頭吼了兩句：“拿什麼拿，那是小叔拿給爺爺的，媽給你包的餃子你忘了。”

哈孜克看著大嫂一臉真摯，難道真是轉性了，便悄然放下了介心，點點頭：“好吧。”

等到了傍晚，一家人圍著四方桌吃飯，每人碗裡十幾個大餃子，哈孜克一口吃倆，好久沒吃這麼過癮了。

更主要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哈孜克心裡頭開心。

大哥也是笑著，把自己碗裡的餃子又給哈孜克夾了幾個。

“來，給你，多吃點，這段時間跟著陽子乾活，累壞了吧？”

哈孜克鼓著腮幫子搖搖頭：“不累不累...”

大嫂也緩緩開口道：“哈孜克，那不累的話，人家能開給你多少錢啊，夠不夠花？不夠花的話，嫂子再給你拿點。”

哈孜克放下碗筷，毫無戒心的應道：“陽哥給了四五百，夠花了嫂子。”

聽到四五百塊錢，大哥大嫂對視了一眼，彆有意味。

隻有老頭子吃著飯，在旁邊乾咳了兩聲，似乎在提醒哈孜克。

“哈孜克真有出息了哈，比你大哥還能掙錢哩！”大嫂笑著說道：“陽子那裡還缺不缺人，要不讓你大哥也跟著乾得了，你大哥在公家礦打工有經驗，這邊主要離家近，也方便照顧家裡。”

哈孜克想了想，搖搖頭，“嫂子，恐怕不行，這會河裡發大水了，河床也快停工了。”

想想也是。

河床上發水，沒法乾活。

兩個人臉上明顯流露一絲不滿。

大嫂隨後又轉而一笑：“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不過家裡還有件事，讓你大哥給你說說。”

大嫂暗戳戳的懟了下大哥的胳膊，隨後說道：“你看你在外麵那麼長時間了，我跟爹還有你嫂子都挺想讓你回來的，你要不搬回來住呢？”

哈孜克聽著心裡暖乎乎的，自己的家怎麼能不想回來呢。

哈孜克也沒想到，嫂子現在變化這麼大，剛想點頭答應，嫂子又說道：

“但是吧，咱們這屋子也有些年數了，村裡好些人也都翻蓋紅磚房了，我們也準備翻蓋一下，正好把你跟爹住的屋子也一起蓋了，但是嘛手裡頭有些緊張，你看能不能從你那挪千把塊錢？”

“咳咳...”

老頭子又開始咳嗽了。

哈孜克放下碗筷，似乎有些反應過來。

這哪是想讓自己搬過來住，這是惦記自己兜裡的那些錢呢。這些天跟著北大窯的那夥人，聽著他們聊閒篇，多少聽懂了一些人情世故，這個小心思，他現在都能聽出來了。

哈孜克將筷子放在碗口上，皺著眉頭：“大哥大嫂，我那錢不能動，我是留著娶媳婦的，一共也沒多少，這還不夠呢。”

倆人聽到這話微微一怔，沒想到這才多久，哈孜克現在就變精了，一家人都算計這麼清楚了。

“哈孜，俺們不是要你的錢，是用你的錢給你蓋房子，以後蓋了紅磚房，那娶媳婦不也是方便嘛。”

哈孜克楞了楞，還是搖搖頭：“我不給，我要自己蓋房子。”

“你！”

大哥忽然憋不住了，“你說你都多大了，你這樣還惦記娶媳婦呢，誰家閨女能嫁給你，你到時候被人坑了，還幫人數錢呢。”

“反正...我陽哥說要給我介紹媳婦的，等我再乾兩年，有錢了蓋了房子就能娶媳婦了。”

哈孜克低聲喃喃道。

“整天陽哥陽哥，到底誰是你親哥啊，胳膊肘往外拐，怎麼養了你這個白眼狼。”

大哥猛地摔了筷子，竹筷在泥地上彈了兩下。

父親佝僂的脊背突然挺直，混濁的眼睛在皺紋裡發亮：“吵什麼！當我是死人了？”

“爹，您評評理。”

大嫂突然調轉矛頭，要說整個家裡能讓哈孜克聽話的也隻有老頭子了。

“哈孜克現在懂事了，以後他自己的事情就讓他自己做主吧。”

老頭子敲了敲桌子，說完就披著衣服走出房間回自己屋了。

哈孜克從兜裡掏出兩塊錢摁在桌子上。

“這是飯錢，以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你不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嫂子，咱爹你不養我養，等我蓋了房子就接走。”

哈孜克說完就朝著羊圈去了。

蘇陽此時正在羊圈跟陳二聊天，這兩天上麵的補貼下來了，加上羊圈的折現，一共給了百十塊錢，也算不少了。

最主要的還是給了一個養殖的名頭，現在鎮子上都在搞農村規劃，成立各種的農村合作社，統一收購買賣，老百姓隻管種好地就行。

現在喬木村養羊的大戶也就隻有蘇陽一家，正準備成立一個養羊合作社，蘇陽這裡可以免費提供羊羔子，交給村裡的人去養，等養成了就按斤回收，再扣除當年的羊羔子價錢。

這樣一來，想養羊的可以零成本得到羊，養殖的規模就能迅速擴大，也省的自己去弄草料，效率也會大大提升，有點包田到戶的感覺。

平均一年能出一欄，一隻羊就算七十公斤，一公斤八塊錢，那就是五百六十兩塊錢。

一年養上兩隻羊，就能賣一千多塊錢。

這對於農村戶來說，是一筆客觀的額外收入。

現在羊圈裡有幾隻羊羔子，等明天就在喇叭上喊一聲，把羊羔子兌出去。

另外自己再找個時間去一趟塔吉克部落，用日常用品給他們換一些羊羔子過來，在遷移牧場之前，為了路上的安全，他們都把小羊羔子留下來了。

這會估計有四五十隻。

正籌劃著，哈孜克氣呼呼的從外麵走了過來。

“咋啦哈孜，臉拉的跟老驢一樣。”蘇陽看到哈孜克拉著臉，好奇問了一句。

哈孜克氣呼呼的蹲在院裡的凳子上，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二抽著煙，說道：“哈孜，你這事說的對，錢捂在自己口袋裡，那才踏實。”

蘇陽想了想，說道：“哈孜，要不這樣吧，你手裡現在有千把塊錢了吧，另外我再借你三千，蓋三間紅磚房差不多夠了，把房子蓋上，你也算有家了。”

哈孜克眼圈一紅：“陽哥，這個我不能要，我再乾兩年準能蓋起。”

“這是借給你的，以後從你工資裡扣，行了，就這樣吧。”

陳二爺幫襯道：“是啊，等明天找張軍看看村裡哪裡有空地，找個敞亮的地方，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哈孜克激動的站起來，想要給蘇陽磕頭，被蘇陽拉住了。

“行了行了，你們歇著吧，我回去睡了。”

蘇陽回到家裡，躺在炕頭上睡不著，想刷手機的心情格外強烈。

不過現在也隻能把槍都給擦了一遍，又數了數子彈，還有十幾發，明天去墨鈺縣看看，試試用老辦法，拿東西給大家換吧。

反正子彈留在家裡也沒用，倒不如拿出來換成東西。

想著想著，蘇陽從枕頭底下掏出武俠小說看了起來，權當是消磨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