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嘴裡叼著一根煙,從外麵走了過來,有些日子沒見了,聽說又在墨鈺縣搞起了承包,十裡八村的都傳遍了,都說蘇良成了大地主了。
“陽子,你在墨鈺縣乾的咋樣啊?”
“張叔來了,還能咋樣嘛,這不是跟著瞎忙活。”蘇陽歎了口氣,說道:“這些天也給村裡添了不少的麻煩,你看著漫天的碎末,跟沙塵暴似的,我這正準備找車把料子給拉走。”
張軍擺擺手:“啥麻煩啊,一點也不麻煩,你為村裡發展做了多大的貢獻,我看誰敢在後頭耍小心思。”
蘇陽笑笑,給張軍嘴裡的煙給點著。
張軍嘬了兩口,說道:“你不是要找三輪車嗎,我正好去鎮上,跟領導問問。”
“這點小事,咋還麻煩領導呢。”
“陽子,你不知道,現在你不是去墨鈺縣承包了嗎,咱們林書記也很重視啊,說是咱們洛浦鄉的資源還是要用在咱們的土地上嘛。”
蘇陽大抵是聽懂了這話中話的意思,無非是想蘇陽在洛浦鄉進行投資嘛。
洛浦雖然是鄉,但是跟墨鈺縣屬於同級,再過兩年,洛浦鄉就正式改鄉為縣了,也成為和田地區的正式的縣級區域。
所以兩者之間還是存在一定的競爭關係。
“張叔,我這種小買賣,主要是幫農業局的忙,也順便幫當地的瓜農改善下土地,沒有那麼的彎彎道道。”
“這個,我當然是知道的嘛,但是我覺得,咱們鄉裡要是幫忙出麵,還是很樂意的。”
“那要不這樣吧張叔,反正等種了棉花,到了11月份的時候的收花季,咱們鄉裡就幫我收棉花嘛,最終這錢不還是落在咱們洛浦鄉嘛。”
要說這GDP的最後歸屬,也是分為兩個部分,墨鈺縣的農民因為自家的地進行創收,那這個錢自然是屬於墨鈺縣的,而蘇良作為收購商,將棉花轉手賣給內地的渠道,這個錢就屬於洛浦鄉的了。
至於到了內地之後,棉花再進行分拆加工,賣給各個工廠,那就是分攤出去的GDP了,那也就管不著了。
但是,MY縣這塊的GDP大頭還是屬於蘇良的,隻要他願意,在哪創收都一樣。
張軍在一旁聽的雲裡霧裡,但是有一句是聽懂了,那就是“錢最終還是落在洛甫鄉這裡”。
“那行,陽子,今天我去鄉裡開會,正巧把這事也跟林書記說說,我覺著,這運輸秸稈的事,肯定能給你包圓了。”
“那就太好了,謝謝張叔。”
“對了陽子,我這還有新畫的規劃圖,你有空彆忘了給我參謀參謀。”
“沒問題,這幾天就抽空去找你。”
隨後,張軍便樂嗬嗬的出門去了。
六子一聽這事,拍掌叫好,要是這運輸的費用都給省下來,那就少了一筆大的支出,他也就省心多了,這些天也是沒日沒夜的忙壞了,看見炕頭就睜不開眼,倒頭就睡,連自己媳婦都有意見了。
洛浦鄉,書記辦公室。
張軍小心的坐在辦公室的凳子上,手裡捧著茶缸子喝了一口茶。
暗自觀察著林書記的表情。
“張支書,蘇陽同誌真是這麼說的?”林書記微微皺眉,難掩一絲竊喜。
“是的嘛,說這錢最後還是算在咱們洛浦鄉這裡頭,我也搞不懂啥意思嘛,你說這錢明明是收的墨鈺縣的棉花,陽子轉手賣給內地,這錢咋就算到咱們鄉裡了呢?”
“哈哈哈,這小子聰明啊!”
林書記得意的笑了笑,這裡麵牽扯到鄉裡的經濟賬,農業的增長指標,以及鄉裡的GDP數值,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解釋的清的。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一個隻上過小學的人,怎麼也能看透這裡麵的彎彎繞繞。
看來,這小子的腦殼不簡單啊。
張軍見林書記忽然發笑,也不明所以的問道:“林書記,那三輪車的事,您看...”
“這事情不大,小事嘛,咱們鄉自然是沒得問題,幫助友鄰縣致富那是我們應該做的嘛。”
林書記之所以這麼爽快的答應下來,一來是蘇陽既然那麼說了,自然懂得這裡麵的規則。二來是贏得一個互幫互助的美名嘛。這在本地區裡,還是頭一份。
這麼多年來,大家都是你爭我趕的發展。
尤其是洛浦鄉以一鄉之力,發展迅速。
主要得益於瑪麗豔河床的地理位置,玉石行業火爆,成為全國聞名的和田玉產地。
其他縣和鄉鎮也隻能眼巴巴的羨慕,所以有很多發展的政策都會朝這邊傾斜。
後來獨立成縣,也是順其自然的事。
所以,趁這個機會幫扶一下鄰縣,洛浦鄉自然會贏得美名,他這個書記臉上也有光。
張軍聽見答應了,高興的站了起來。
“謝謝林書記,我這就回去給陽子說道說道。”
“對了張支書,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一早,車子就到你們村裡去,到時候你們安排好工作就行。”
“還有,要是蘇陽同誌還有什麼需要的就儘管提,咱們鄉裡能給到的支持,也是儘量給到!”
張軍高興的合不攏嘴,忙著點頭稱是。
不知不覺,因為蘇陽一個人,將所有人都逐漸串了起來,成為一條線上的螞蚱,大家跟著多多少少都會受益。
張軍出了政府大院,騎著自行車蹬的飛快,朝著村裡趕去。
蘇陽在陳菊的小賣部裡搬出兩箱冰鎮汽水,玻璃瓶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剛走到門口,幾個曬得黝黑的孩子就圍了上來,眼巴巴地盯著他手裡的汽水。
“西懶....陽子哥...“
領頭的虎子孩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蘇陽笑了笑,給每個孩子都分了一瓶。
孩子們歡呼雀躍,非要兩人一組幫著把汽水搬到北大窯去。
北大窯那邊,幾個剛卸完貨的勞力正坐在樹蔭下歇息,汗水把粗布衫浸得透濕。
見蘇陽帶著汽水來了,紛紛起身。
“哎呦,這可是稀罕物!“老王接過汽水,用衣角擦了擦瓶口的灰塵,“這一瓶得幾毛錢呢,平時可舍不得買。“
幾個大學生如今也入鄉隨俗了,來前都沒帶什麼薄的衣服,現在身上穿都是鄉親們給的碎花衫。
方倩喝著汽水走了過來,來到蘇陽麵前。
低著頭,似乎有話要說。
“陽哥,我們幾個想跟你請個假,我們得回去一趟,把我們的實踐論文給交上,再收拾些行李,等忙完學校的事再回來。”
其他幾個人也走了過來,似乎也不開心,更多的是不舍。
“陽哥,我們一定會再回來的,我們都很喜歡這裡,很喜歡在這裡實踐的日子。”
“黃小娥說的沒錯,你是我們見過最好的人,等我們完成學業,一定會再來的。”
蘇陽忽然聽到他們幾個要走,心裡還是有點不舍的
畢竟也來這裡一段時間了,跟這裡的土地也算是認親了。
這突然要走,心裡還挺不是滋味。
幾個大學生說著說著,眼珠子都快嘀嗒出來了。
“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留你們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等你們完成學業後,我這裡隨時歡迎你們來嘛。”
“嗯嗯....”
“我們一定會來的。”
幾個人點點頭,很堅定自己的想法。
“那既然這樣,到晚上咱們吃一頓好的,就當是給你們送行了嘛。”
蘇陽隨後看向王寡婦:“等下午,我去找陳叔殺一頭羊,晚上給大家改善改善夥食。”
大家聽到要吃肉,也是咧開嘴樂的不行。
“哎呦我的天!“王寡婦拍著大腿,“可有些日子沒沾葷腥了,我這哈喇子都要流到腳後跟了!“
“謝謝陽哥.....”
這些大學生打心裡認為,在這裡吃肉,吃的不是肉,是圍在一起的快樂。
沒過多久。
一輛自行車由遠及近,細看是張軍。
風塵仆仆的從大馬路上趕了過來。
停下車,身上熱了一身汗,拽著自己的袖子擦了一下。
“張叔,咋這麼著急呢?來喝瓶汽水,冰鎮的。”
張軍一口氣喝掉了半瓶,打了一個飽嗝。
“陽子,我跟你說,好事啊,你找三輪車運秸稈的事,林書記答應幫咱們搞了,還說明天一早就號召大家來幫忙。”
蘇陽聽著一樂,這感情好啊。
那就省了很多人力物力。
“謝謝啊張叔,要不是你幫忙去說,林書記也不會同意啊。”
“害!我就是動動腿,主要還是你,林書記很欣賞你的嘛。”
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六子再去找車了。
張軍找了一個樹蔭涼的地方坐下來歇歇。
“陽子,我跟你說,林書記對你可是很上心啊,還說以後要有什麼事就直接跟他說,組織上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蘇陽灌了幾口汽水,笑道:“看來林書記這個人還不錯嘛。對了張叔,這些大學生明天就要走了,回頭你派輛車去送送他們唄,到鎮上的汽車站。”
張軍看了看那幾張年輕的麵孔,也是有些意外,這麼長時間,大家經常見麵都習慣這些熟悉的麵孔了。
“哎呦,那行的嘛,明天我讓六子開小麵包子去送你們到車站。”
到了晚上。
北大窯這邊熱鬨起來。
一整隻現殺的山羊掛在了窯室外麵。
王寡婦和二虎拿著匕首,在羊殼郎上麵削肉,一塊一塊的用紅柳枝穿上,交給二嬸子撒料,辣椒麵,胡椒粉什麼的都用上。
再打上幾個雞蛋,攪拌均勻後,抹在羊肉上。
這羊可以增亮提鮮。
幾個大學生也跟著伸手幫忙。
在這裡,他們也已經學會了烤肉了技能,用燒過火的灰機子,撒上一點水,靠著灰燼的餘熱進行烘烤,這樣烤出來的羊肉是外焦裡嫩,入口香。
蘇陽從小賣部搬來了兩箱啤酒。
今天是大學生們的最後一晚,不妨給他們開個葷,喝點啤酒吃點串。
方倩他們喝了點酒,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能歌善舞的。
二嬸子也是愛玩的人,現場教給他們跳當地的民族舞,動脖子這種技能,是一門入鄉隨俗的東西。
更像是基因自帶的神奇符號,像他們這種外來人,好像來到這片土地上,喝慣了這裡的水,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好像自然而然就會了。
蘇陽不由的想起後世的自己,大學畢業時的意氣風發,就像他們一樣談天說地,感情真摯的表達對事物的喜歡。
可走上社會後,逐漸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觀,開始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在職場上忍氣吞聲。最後進入結婚生子、贍養老人的階段。
人生一刻也不得閒。
最終人生學會了“孤獨”兩個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下班,開始害怕社交,轉而期待遠行。開始學畫畫,學書法,養花養草,給烏龜起名字。把自己偽裝成很忙的樣子,隻是為了停下來的時候,某一刻不被“孤獨”所提醒。
回頭想想,還是這個二十出頭的年紀最好了。
酒過三巡,月光已經爬上了樹梢。
院子裡杯盤狼藉。
二嬸子攙著醉醺醺的二虎搖搖晃晃地往家走,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方倩和黃小娥也相互攙扶著回了宿舍,隻留下幾盞燈在夜風中明明滅滅。
蘇陽喝的有些微醺,獨自坐在樹下,指尖的煙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陽哥...”
一個帶著酒氣的柔軟身軀突然挨著他坐下。
方倩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溫熱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
蘇陽下意識想抽回手臂,卻被她攥得更緊。
“彆說拒絕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方倩轉過身,忽然湊近蘇陽,看著她的眼睛。
“方倩,你喝多了!”蘇陽起身要走,又被她死死的拉著胳膊。
“陽哥,我...我沒醉...”她的呼吸撲在臉上,帶著青春特有的灼熱,“我就是...就是不甘心...”
話音未落,一個溫軟的觸感突然貼上嘴唇。
少女的雙臂像藤蔓般纏上他的脖頸。
“陽哥,我想給你,自願的.....”
月光下。
柳樹旁。
寂靜的夜裡,傳來“呼哧呼哧”的低吟。
和草叢裡的蛐蛐交相呼應,演奏一曲青春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