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升騰間,他取出一小撮普洱,放入溫熱的聞香杯中。
輕輕晃動,茶葉的香氣在室內彌漫。
他將燙過的茶壺瀝乾,把茶葉放入其中。
重新注水,動作輕柔,水線均勻。
熱水衝擊茶葉的聲音清脆悅耳,在安靜的茶室內格外清晰。
第一泡茶湯很快倒出,張誌強並不著急品嘗,而是將茶水倒入公道杯,又繼續注水。
直到第三泡,他才開始將茶水分注到兩個白瓷杯中。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強哥。”楊鳴輕聲喚道。
張誌強這才緩緩抬頭,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指了指對麵的蒲團:“過來坐。”
楊鳴走過去,正襟危坐。
茶香在室內氤氳,陽光下能看到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悠然舞動。
“嘗嘗。”張誌強捧起一隻白玉般的建盞,輕輕放在楊鳴麵前。
茶湯呈現琥珀色,熱氣嫋嫋升起,在陽光下形成一道若隱若現的水霧。
楊鳴雙手恭敬地捧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綿柔,帶著一股獨特的蜜韻,回味中還隱約有一絲果香,讓人回味無窮。
“感覺如何?”張誌強眼神溫和。
“很好喝……”楊鳴由衷地說。
“知道這是什麼茶嗎?”張誌強一邊問,一邊又開始新一輪的泡茶。
楊鳴略作思考:“普洱?”
“嗯,老班章。”張誌強點頭,手中動作不停,“茶道有句老話,紅酒論酒莊,普洱講山頭。普洱茶因地理環境不同,口感各異。每個山頭的茶都有其獨特之處,老班章產於猛海高山村寨,是普洱中的翹楚。”
他將熱水注入紫砂壺,繼續道:“那裡的茶樹多數有幾百年樹齡,每年春茶產量不過十噸。老班章最令人神往的是它獨特的‘班章味’,那種如蜜般的韻香,彆的茶葉根本無法企及。”
張誌強將新泡好的茶分注到兩個茶盞中:“它的香氣特彆持久,茶湯、葉底、杯底都能聞到。即便茶水倒儘,過很久後空杯中依然留有餘香。”
“這茶一定很貴吧?”楊鳴被勾起了濃厚興趣。
“現在有錢也未必能買到。”張誌強笑道,“高山村的村長和我有些交情,每年都會給我留些。不過我平日很少喝,大多用來送人。”
楊鳴又抿了一口,這次似乎真的品出了那份獨特韻味,茶香在口中久久不散。
“聽說你是從北方跑來的?”張誌強突然話鋒一轉。
“是。”楊鳴點頭承認。
“為什麼選擇來納市?”
楊鳴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本想從這裡偷渡去緬甸……”
“後來為什麼沒去?”
“遇到了朱經理,他介紹我去了嘎南倉庫。”
“朱波這些年確實給公司找了不少人才。”張誌強點點頭,“你進瀚海多久了?”
“一年多。”
“一年多就替公司辦了這麼多事,看來你很想出人頭地?”
楊鳴抿了抿嘴:“我想光明正大地回老家。”
“現在難道不能?”張誌強笑問。
“我得罪的人在那邊勢力很大……”楊鳴搖頭,“而且有些賬,我還要找他們算清楚。”
張誌強意味深長地點頭:“年輕好啊,充滿各種可能。當年我和你一樣,隻是沒有瀚海這樣的靠山。”
陽光漸斜,茶香依舊。
“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找你來嗎?”張誌強一邊給楊鳴續上熱茶,一邊問道。
茶水落入杯中,發出輕微的水聲。
楊鳴看著麵前嫋嫋升起的茶霧,心裡暗自思忖。
來之前,他以為是因為這段時間的表現得到了賞識,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張誌強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小靜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我就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他輕輕放下茶壺:“她告訴我,這次要不是有你在,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今天找你來,是要當麵謝謝你。”
陽光透過窗欞,在張誌強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映出他眼中罕見的溫情。
“強哥言重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楊鳴連忙說道,有些受寵若驚。
“這世上啊,”張誌強輕笑著搖頭,“沒有什麼事是誰應該做的。你護住了小靜,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不能小氣。”
他停頓了一下:“等這次的事情過去,我打算給你一些瀚海的股份。”
楊鳴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
瀚海的核心股份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就連朱波那樣的老人物,也隻有旗下產業的股份,而不是瀚海本身的。
擁有核心股份,就意味著真正成為瀚海的核心人物。
陽光下,熱氣氤氳的茶室裡突然安靜下來。
楊鳴望著杯中的茶葉緩緩沉底,心中五味雜陳。
張誌強僅僅因為他保護了張靜,就要給予如此重賞。
不知為何,他的思緒突然飄向了已故的妹妹。
如果她還活著,自己是不是也會像張誌強這樣,為了保護她而不惜一切?
答案毋庸置疑。
回過神來,楊鳴重新打量著對麵這個平日裡令人聞風喪膽的男人。
此刻的張誌強,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瀚海之主,而是一個疼愛妹妹的普通大哥。
這讓楊鳴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茶香在室內繚繞,兩個因為手足之情而產生共鳴的男人,在這一刻似乎有了某種微妙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