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站在這裡的漢子,眼裡藏著一股子倔強。
自己跟他談家人,談兄弟情義,原本是想澆熄他心中那團火。
沒想到,反而成了火上澆油。
狄明推門進來時,臉上罕見地帶著慌亂。
往常雷厲風行的他,此刻竟站在門口躊躇了片刻才開口:“鳴哥……羅行清在旅館裡,讓人看著。他……他手上中了一槍。”
楊鳴輕輕吐出一口煙,目光落在狄明臉上:“你怎麼看這事?”
“是我沒有管好下麵的人。”狄明低下頭。
“不怪你。”楊鳴的聲音很輕,“傷勢如何?”
“傷口處理過了。”
楊鳴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連夜送他去找麻子。其他兄弟,全部撤回滇南。”
他看著狄明:“你也去。”
“鳴哥,我……”狄明聲音急促。
“大街上開槍。”楊鳴手指輕點桌麵,“執法隊不會放過這事。李光那邊,更不會善罷甘休。”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槍聲在南城炸開,卻沒有帶走李光的命。
倒在血泊中的不是李光,而是他手下的一個小頭目。
一個因為對老大名字格外敏感的替死鬼。
羅行清從未見過李光的真麵孔,隻能靠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確認目標。
在街邊喊一聲名字,等著有人回頭。
一個無比粗糙的刺殺計劃,卻陰差陽錯地奪走了一條性命。
這一聲槍響,打亂了楊鳴的計劃。
他要的是李光在巨大壓力下低頭,要的是對方坐在談判桌前,為這些日子的損失買單。
死人不是目的。
尤其是在劉韓的影子還籠罩在對方身後的時候。
這場街頭槍擊,看似驚心動魄,實則隻是一場無用的爆發。
它既沒能終結這場地下戰爭,反而讓局勢陷入了僵局。
南城的夜色依舊,沒人知道,下一聲槍響會在何時,又會要了誰的命。
……
李光站在順達物流大樓的落地窗前,手裡的茶早已涼透。
死去手下的那張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摩挲著茶杯邊緣,目光越過城市的霓虹,望向遠方。
這麼久以來,他和楊鳴心照不宣地遵守某些規矩,怎麼打都行,但不能動槍。
這是雙方默認的底線。
可現在,楊鳴打破了這個默契。
李光的手指在茶杯上停了停,他開始揣摩對手的心思。
為什麼對方要在這個時候開槍?
是因為已經耗不下去,要和自己殊死一搏了?
想到這裡,他開始害怕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交手,他很清楚楊鳴的實力,對方不是三毛那種小混混,如果真的到了這一步,對方肯定會想儘各種辦法解決自己。
他不敢托大,於是他決定,前往漢城,去找劉韓。
……
“這一槍白挨了。”羅行清靠在床頭,眼裡滿是悔意。
手臂上的繃帶已經滲出暗紅,可他還想著要再來一次。
狄明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一包煙,自己點了一支,又遞給羅行清一支。
“你這次犯了大錯。”狄明吐出一口煙,聲音裡帶著少有的嚴肅。
羅行清垂下眼睛:“我知道,應該先確認李光的身份再……”
“不是這個!”狄明打斷他,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寒意,“你為什麼要擅自行動?這幾槍下去,你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事嗎?為什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房間裡安靜下來,羅行清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發苦,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隻有你會用槍嗎?”狄明的眼神變得鋒利,“會開槍的兄弟,要多少有多少。隻要鳴哥一句話,我都可以隨時動手。你知道他為什麼不下這個命令嗎?”
“因為這是南城。”狄明的聲音更低了,“衙門裡沒有我們的人。開了槍,就等於自斷後路。現在你開了這一槍,所有人都得撤。”
羅行清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白熾燈刺得他眼睛發酸,或者不是因為燈光:“鳴哥……他很生氣?”
狄明掐滅了煙,聲音裡的鋒芒褪去,隻剩下疲憊:“他說了,都是自家兄弟。事已至此,剩下的他來處理。讓我帶你去瑞市。”
他站起身,拍了拍羅行清的肩膀:“以後彆再這麼莽撞了,明白嗎?”
羅行清點點頭,眼眶發紅。
窗外的夜色正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這幾槍開出去,最少六位數起步。”狄明摩挲著手裡的煙盒,臉上擠出一絲苦笑,“想把這事擺平,又得走不少門路了。”
羅行清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行了,彆這副表情。”狄明把煙盒塞回口袋,聲音放緩了些,“鳴哥沒怪你。隻是以後做事之前,先跟我商量商量,明白嗎?”
說這話時,狄明的目光落在窗外。
夜色中的路燈星星點點,像極了當年川渝的那個晚上。
那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交代在那裡,是楊鳴東奔西走,花了大價錢,托了重要的關係,才把他撈了出來。
後來楊鳴還親自去了他老家,看望他的家人,末了又給他安排了新的身份,把他送去了緬甸。
那時狄明就明白,這輩子跟對了人。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柔和下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漢子身上纏著的繃帶,突然笑了。
這個笑容裡有為自己當初選擇的慶幸,也有對羅行清的一份理解。
在這個圈子裡,有時候最珍貴的,不是會開槍的人,而是願意為你挨槍子的人。
他們都在楊鳴手下找到了歸屬,這本身就是一種幸運。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濕了南城的街道。
遠處的霓虹透過雨幕,在地上暈染出一片斑斕的色彩。
狄明知道,等這場雨停了,南城就將迎來新的局麵。
而他們,都會在各自的位置上,繼續等待那位年輕的大哥發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