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變天（一）

下山，其實是上三峰針對下六峰，特有的一種說法。

對於上三峰來說，山上，山下，自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山下皆是滾滾紅塵，凡塵俗世，七情六欲雜亂之地，落不得六根清淨，都是煩惱。

隻有待在山上，才能性靈空徹，心如止水，坐看雲湧，渾然自若。

“師父…...”楊化武愣了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師父如此大的情緒波動變化。

當初他被安排下山，擔任首座，隻是以為自己天賦不足，所以才會被選中。那時，他心中雖然不舍，但還是萬般無奈聽從師尊吩咐。

可現在，聽師父玉造子這麼一說，不是他天賦上不足，似乎還另有隱情。

“師父，你說的那些道理，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楊化武苦澀道。

他下山之前，心裡對那些所謂的門派職位，不太感冒。

按照他的理解，有上三峰的諸多大佬鎮壓一切，那些職位責任什麼的，什麼人上去，都是一個樣。

就算是換頭豬上去，一切也都能正常運轉。

可當他真正擔任首座之後，才發現，所有的東西，並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

身居高位，他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命令，都會影響數以千計，乃至十數萬人生存。

這種巨大沉重壓力帶給他的，那就是無與倫比的責任。

他不忍心，看到雲州的百姓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居無定所，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甚至是易子而食。

最基本的同理心，他還是有的。

“真是癡兒…...”玉造子歎氣道，“罷了罷了，小武，你可知當前局勢？”

不等楊化武開口，他繼續道：“龍血一事，你還記得麼？”

“龍血？”楊化武一怔。

這事他自然知道，隻不過發生的時間，距離已經太久太久。

當時那處秘境裡發現的龍血，不知道牽扯進去多少人手，雲起峰的師叔師伯去了那麼多人，結果又接連緊急需求支援。

那時又恰逢魔軍大敗八千飛翼軍，號稱蕩魔大將軍的尹勝當場死亡，以身殉國，導致平州魔災蔓延至雲州。

雲州外部有魔軍虎視眈眈，內裡又風起雲湧，以三聖門為主的妖族勢力又蠢蠢欲動，小動作不斷。

楊化武當時數次上報，想要提醒主持一切的三位峰主，注意維護自家地盤，可惜始終得不到重視。

門中的所有重心，就是爭奪龍血。

但那龍血，豈是是那麼好拿的？

澹台家為首的血脈世家投入了那麼多高手，勢在必得。魔族妖族大將也都趕過去準備動手，甚至還有西域佛門主脈…

這種場景…...簡直是……

楊化武光是想想都感覺頭皮發麻，他們道門實力是強。

可是元妙宗畢竟隻是逍遙道代表之一，再強，能強過天下這麼多勢力麼？後來也不出他所料，似乎宗門內上三峰最後從那大秘境內，無功而返，一無所獲。

再後來此事，也因為他事務繁忙，整日處理雲州大大小小的各種事情，也就沒有繼續關注。

“是，這一點…...的確沒錯……”玉造子淡淡道，“玉造一脈，瓊造一脈，以及我玉造一脈的人，確是沒有贏過澹台世家......不過沒能奪得龍血，並非意味著毫無收獲......”

“師尊的意思…...”楊化武疑惑。

“你可知龍血有靈？”玉造子沒有正麵回答，反而話題一轉，“這是人世間，最後一支純血龍血，其中的意思你可明白？”

“弟子不知？”楊化武表情恭敬。

“很簡單…...這支龍血，內有真靈，如果得不到真靈認可，就算是得到了，也隻是無用功……”玉造子表情微微有些驕傲，“我等之前一行人，雖未奪得龍血，但是卻得到了真靈認同，所以......”

“所以，就算是澹台家拿到了龍血，也無法利用，隻能乖乖送回來！”楊化武表情激動起來，他本來就是一個宗門利益至上者，如今一想內心澎湃不已，“據說這龍血，能讓人脫胎換骨，功力一日千裡來，奠定極致根基，可窺化境至頂。”

“如此一來，若是我元妙宗重獲龍血，無疑於憑空再得一道種，未來之事…...”他越想越激動，麵色潮紅起來。

隻是，玉造子輕輕抬手，打斷道：“不是道種，是道子…...”

“什麼，道子？？！！！”楊化武一下子震驚起來，顧不得禮數，頓時站起身來。

道種，道子，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相差極大。所謂道種，便是宗門中，耀眼的天之驕子，也是未來被寄托了厚望的，宗門下一代重要傳承掌舵繼承者。

但是，傳承有很多個，因此，道種也可以有很多個。

換句話說，每一個道種，代表的潛力巨大，前途無量，隻要不死未來便是宗門支柱。

就如同楊化武自己，他年輕時候也被列為道種之一，到了年紀，便擔任統領雲州一切日常的院首首座。

但道子，隻有一個。

道子，便是眾多道種中，最為優異的一個。這裡代表的是明確的決定，是未來元妙宗的預備宗主。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元妙宗宗主，造化老祖退位，或者出了事。道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全宗掌控者。這種地位，就算是他師父，元妙宗三脈之一的玉造一脈脈主，白玉峰峰主玉造子，也遠遠不及。

頂多也就是三脈的隱居祖師，可以對道子的日常行為，有些約束。

“不錯…...這龍血，可以讓我元妙宗，得一道子……這龍血的重要性......其中牽扯到的緊要關鍵，你現在可明白......”玉造子淡淡道。

龍血……實際上的龍血，並非傳聞中的那些效果。

或者說，真正的龍血，比傳聞還要誇張。

隻是，楊化武還是有些疑惑，換句話說，他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這龍血意義如此重大，那麼想要澹台家交出來，恐怕…...”

他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白。他沒有多說，但話中的意思，兩人都很明白。

千年前的妖魔大劫中，武道強者死的死，傷的傷，隱退的隱退，不少傳承斷絕，死傷慘重。

溶血武人，借這個機會崛起，擴散壯大形成血脈世家。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有強盛的，就會有衰落的。

血脈世家變強，純正武道中人資源減少，自然就會變弱。

這個過程中，數不清的武道宗門被連根拔起，後繼無人，隻剩下三瓜兩棗。

最後還是不少老祖宗級彆的人物出麵，才保留下來了一批小型武道門派。

元妙宗，當時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血脈世家雖強，繁衍不易，強弱由血脈源頭源頭決定，並且每一代血脈都會衰退。

所以，如今的武道才漸漸又興盛起來，隱隱有了起勢。

當然，因為武道體係傳承斷層的太嚴重，從大局上來看，還是血脈世家占據絕對主導。也就是像在雲州，還依舊存在完整武道的地方，元妙宗可以壓製住血脈世家，占據主流。

總體來說，血脈世家和武道傳承，關係不和，極為對立。能夠發展到現在，互相融合，出現一些血脈之人，修煉武道，已經是極限。

澹台家，不可能把能夠造就一位道子的龍血，好心好意的送給元妙宗。

得不到的就要毀掉。

就算澹台家自己用不到，也必然不能讓元妙宗得到。

“是啊，澹台家不會這麼好心，所以…...”玉造子猶豫了下，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瞞不過去。

最終，他還是歎氣道：“作為交換，我元妙宗…...”

他頓了頓：“以後的雲州，不再打壓血脈世家，放開諸多限製，允許朝廷插手事務…...雲州，由皇族澹台家，和我元妙宗共同管理……”

“什麼？！！！”

楊化武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後跟直衝天靈蓋，整個人頓時寒毛直豎起來。

雲州，一直就是元妙宗的最為根基牢固根本地盤。

這種行為，不就是相當於自家給賣了麼？

就算是為了龍血，也不至於這樣啊。這根本就是釜底抽薪，自取滅亡。

如果這麼做，雲州變為朝廷管理，那號稱自由開放，百花齊鳴的武道彙聚之地，將不複存在。

而且雲州在元妙宗長久統治以來，那種無為而治，獨善其身，民風開放的思想，也將徹底淪為一個笑話。

“宗門的做法…...”楊化武麵色凝重，“我不認同，隻是為了龍血，就將根基讓了出去，這根本就是飲鴆止渴，作繭自縛！”

“小武，你還是太年輕…...”玉造子的聲音終於有了些不耐煩，“隻不過是一時的退讓而已，我元妙宗，之所以能從千年前的大劫活下來，甚至還能在血脈世家不斷的打壓中好好存活，壯大強盛發展到現在，全憑一個「忍」字……

忍讓一時，換取龍血，得到一未來武聖級彆支柱，於情於理，都無可厚非。”

“可…...”

楊化武還是心裡不滿，他有句話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