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舍得（一）

九命院首定神看著李化德，開口認真道：“前日我說過的華陽城局勢，師兄可否深入考慮？

我打聽過，華陽城那邊，所謂的三大武館火猿、烈風、靈狐，背後站著的，分彆是火猿方家、燕隼遊家、靈狐胡家。如此一看，這武館建立初衷…...根本就是血脈世家，想要光明正大的操縱武者。”

他頓了頓，繼續道：“所以這些血脈家族，舍得拿出大量資源資助武館的原因，就能就此推斷出來…...他們根本不安好心。

按照我的推算，如果這次新政推行開來，覆蓋一州之地，門派變成武館，唯利是圖，金錢至上，武者仁義消退。不僅是武道根基會被動搖，我們元妙宗也會處於危險境地。李化德眉頭皺得更深了。

“九命，這隻是你的推算，就目前形勢來看，華陽城那邊武館流行開來之後，習武之風愈加昌盛。

比起過去有門檻的門派，武館推行開來後，民眾意願花錢習武，武道傳承明顯更加活躍、便捷。這麼一看，推行武館，明顯是弊大於利。”

元妙宗現在處於封閉山門狀態，但山門封閉，並非是閉關鎖國，消息閉塞。

畢竟，元妙宗內的那些能夠修煉到至強層次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他們能不知道閉關鎖國的危害？

所以雲州各處發生的大事，他們還是一直派人盯著，相當於暗中監管而不實質性管理。

“師兄這話…...我不讚同。”九命院首反駁，“武館推行開來後，原本人心凝聚的門派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唯利是圖的武館。師徒之間緊密的關係，凝聚力，規矩，消失不見。會變成更加勢利、現實、隻是單純金錢上的關係。

武道，指的是武學和做人道理。而武館流行，隻能教他們武學，表麵上看的確是武學大興。但長久下來，不教做人道理，人們習慣以力壓人，仁義禮智信道理慢慢成為過時迂腐，人心不古。

那個時候，還會有什麼武道？剩下的隻是一群蠻力硬乾的莽夫，永遠被血脈世家壓在頭上。而且我以龜卜術算過，此事發展下去，不出一個甲子，絕對會變成此等局麵！”

“龜卜術？”李化德聞言，嗤笑一聲，“九命，我不是笑你占卜技藝不靈。但占卜一途，找尋死物，探索秘境方位此類事情，或許準確性還能不低。

但你用來算人，算事，怎麼可能算得準人心？何況是未來六十年的大事發展？算天算地算不儘人心，就算是河洛現世，伏羲再現，也不可能將這些事情算得清清楚楚。”

他看著九命院首略顯暗淡臉龐，心裡終究是不忍，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關切元妙宗未來局勢。但秋殺新政這事，不是你定下的，也不是我說了算的。

如果新政有問題，會影響到我們元妙宗，會破壞武道根基，宗主脈主…...他們怎麼可能會同意推行新政？他們當初都沒看出問題，現在我們就能發現重大缺陷？”

“可…...”九命院首無言以對，說不下去了。

在他看來，上三峰的那些高層，或許實力夠強，但長久以來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還真不一定有他看得清楚。

但有些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要是在這種場合裡說出來，怕不是要被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搞不好他也要步楊化武的後塵，思過洞反省後悔。

“好了好了。你彆說了。此事就此打住，我找機會也會向上麵稟報一聲，要是有結果，我再告訴你。”

李化德也是發現苗頭不對，趕緊轉移這個話題：“眼下更重要的事，還是放在大陣缺口上麵，黑煙要塞被打破後，亟需你去疏離地脈，重新堵上這個缺口，補齊大陣。”

“九命院首，就這樣吧。師兄說的沒錯，若是其中真有貓膩，上三峰長老們不可能沒有察覺。”曹玄真勸道。

‘不錯，玄真院首說的有理…...’其餘幾位院首紛紛點頭讚同，“九命你多想了……”

“…...”

九命院首看著眼前一眾人無動於衷樣子，他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無奈之下，隻好拂袖而去。

眾人皆醉我獨醒，這種不被人理解的場麵，他的確也無法解釋太多。

說多了，反而會被人誤會。

看著九命院首離去身影，大家也不以為然，互相寒暄了幾句。

“說到這華陽城，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聽說現在那景天莊好像不行了。”玄威院首開口。

他長著一張國字臉，麵相剛毅硬朗，有些不苟言笑。

“你的消息過時了，景天莊徹底四分五裂，隻餘下趙子陽主脈一支。”燕玄機笑道。

她穿著一身大紅道袍，臉型明明是標準的美人瓜子臉，卻因臉頰深陷，給人一種莫名的陰狠感。

所以明明她隻是微笑，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嘲笑一般。

“可惜…...之前景天莊也算是小有名氣，一朝沒走對路，竟然落得如今下場……”玄威院首歎了口氣，“僅僅隻是推行一場新政，就足以定下一個大勢力結局。”

“什麼大勢力？彆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燕玄機反駁，“所謂的雲州五大勢力，不過是我元妙宗扶持出來，五個幫忙分擔處理雲州事務的存在。

既然新政是上三峰長老們定下的，那麼景天莊沒落必然也在他們預料之中。而且就像景天莊這般大小勢力，我等隨隨便便就可以重新培養一個，無傷大雅。”

對於元妙宗人來說，雲州五大勢力，隻是過眼雲煙。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一切都在變，唯一不變的隻有清江山，上三峰，下六峰。其餘雲州一切，隻是陪襯。

不足掛齒。

支撐雲州整個大局，鎮壓一切的，從來都隻有他們元妙宗。

所以其餘五大勢力無論如何變遷，對於整個雲州，對元妙宗而言，都毫無影響。

這個觀念，不僅僅是燕玄機這麼認為，在任何一位元妙宗門人心裡，也是這麼認為。

他們天生，就是站在雲州頂端，高高在上的。

玄威院首內心，其實也知道這麼一回事。

但實情歸實情。

被她這麼接二連三的反駁打斷，饒是好脾氣的普通人也難免會心裡不快。

何況是玄威院首。

他擔任的，可是龍虎院院首，是整個元妙宗內殺機最重，殺戮最盛的地方。

龍虎院負責的，就是對外征伐。

凡是和元妙宗有矛盾，或者是開疆拓土這等事情，都是落在玄威院首身上。

當下，他就略帶譏諷道：“景天莊沒落了不假。可是我聽說其中有一人，在這次改革中大放異彩。據說此人年齡不過三十，就能力敵凝煞宗師，一氣斬殺三百府軍，強行拯救下景天莊中一支分脈。”

“斬殺宗師，不到三十？此等天賦，就算是放在我們元妙宗，也是上上弟子人選了。”有院首讚歎道。

“是啊…...就是如此有天賦弟子，之前卻被視為庸俗……某些人的眼光啊......嘖嘖嘖......”玄威院首嘲諷著，看向燕玄機。

燕玄機麵色平淡，心平氣和：“你說的這人…...是被稱為獸魔韓易的吧？他的事跡我也聽說過，雖然初聽有些嚇人，但一旦深究，就會發現多是外力相助。

此人不過是練著些歪門邪道，區區禦獸小術，遇到強敵就會不攻自破。不僅如此，他能夠打退凝煞宗師，依靠的也不是自身武藝…

情報上透露，他身具強大血脈，依仗的，也隻是血脈覺醒而已。”

“就算如此，不到三十的年紀，能有這等戰績，足以自傲了。他年齡不大，還有巨大潛力進步空間。”玄威院首嗤笑一聲，“我可是查過資料的。此子原本是打算拜入我元妙宗，被劃分給你的名下。

結果卻被你硬生生拒絕了，索性離山，轉而加入景天莊。倘若有一天，此人突飛猛進，突破宗師成為尊者級彆的人物，不知道你會不會後悔。”

“這事，不可能會有。”燕玄機認真道，“他的真實武道修為，不過是武師。就算他是宗師，神與意合，內視自身，天人合一才能夠晉升大宗師。如果想要到達這一步，無不是要求心性專一堅毅。

可韓易這人，兼修著那些歪門邪道。血脈，外道，禦獸…...這些歪門子路數，的確可以在前期極大提高戰鬥力，可一旦到了後期，分身乏術，根本成不了大道。

他兼修過多，潛力用儘。我敢在這撂下一句話，彆說是大宗師了，就算是宗師，韓易此生也難以跨越。畢竟戰鬥力足夠，可不代表未來潛力。”

她見過不少這些例子。

山下人急功切利，因為一時的實力提升，就猛然動用各種歪門邪道。短時間內，能夠達到讓人驚歎的戰鬥力，一舉成名。

但緊接著，很快便會消寂下去，之後根骨資源跟不上，漸漸泯然眾人，落寞下去。“也就是說，你還是覺得你那一套理論沒錯？”玄威院首冷哼一聲。

“那是自然。根骨不行，修煉緩慢，隻能望著境界關卡歎息。出身不好，家境貧寒，缺乏後續支撐，後勁不足。唯有根骨、出身優越者，方能奠定無上根基，攀上高峰。所以，再叫我重選一次，韓易此人，我也不可能會要。”

燕玄機傲然道。

看著她臉上浮現出來的傲然神色，玄威院首忽然一笑。

“罷了罷了，和你這種小丫頭片子爭口舌之利，實屬無趣。要是出身根骨好，就能決定人未來道路，那還要努力心性做甚，除了這些，若無氣運加持，遲早也要身死道消。”

他搖著頭，大步離去。

“哼，老家夥…...”燕玄機嘟囔一聲，同樣離去。看著兩人離開，眾人相視一眼，互相告彆後，紛紛離去。

“韓易…...是拿著老師推薦信，除了性情，根骨出身氣血都不行的那人？”曹玄真喃喃自語道。

玄機院首和玄威院首的這番爭吵，以他這般耳力，距離也不遠，自然是聽到清清楚楚。

燕玄機此女，出身高貴，本來就是眼高於頂性格，平素自傲，瞧不起他人。

而玄威院首，是從底層一點點爬上來的，和燕玄機一向不對付。

兩人之間爭吵之類的，不足為奇。

但兩人爭吵的內容，特彆是韓易這個名字，卻引起了曹玄真注意。

當初此人手持老師王雲開推薦信，前來上山申請入門。

燕玄機拒絕收下此人後，他本想將其收入門下。畢竟他自幼經受王雲開教導，蒙受恩情頗多，不好駁了老師麵子。

可在燕玄機一番勸說之下，他還是放棄了韓易此人。

無他，他怕引火燒身，引來事端。

王雲開是他老師不假，但師徒兩人這麼些年不見，理念觀念早就不同。

特彆是近些年來，王雲開和澹台家走的太近。

他曹玄真才剛剛當上院首，在元妙宗內站穩腳步。

要是因為這些事，引來他人攻訐，從而讓他地位名譽受損，那就是得不償失。

因此，他果斷放棄了韓易，也斷絕了和老師王雲開聯係。

這是想要實現目的，不得不做出的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