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靈機玉（一）
“鐘雲袖，猶猶豫豫，婆婆媽媽，可不是你的作風。”張若寧的聲音，把鐘雲袖拉回現實。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府軍隨時有可能追來。”她表情嚴肅，認真道。“宗主好不容易才打開局麵，唯一的機會，機不容失！”
鐘雲袖怔了怔，認真的看著張若寧。
“若寧，對不起，我過去對你…...是有些苛責了……”她歎了口氣，歉意道。
“彆彆彆…...”張若寧連連擺手，表情有些奇怪，“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幅假惺惺，總是一副讓人心軟的表情！
拜托，我又不是男人？我可是發過誓的，早晚要戳穿你整天假裝溫柔的醜陋嘴臉！”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頓時笑了。
過去她們兩個，本來就是同門姐妹，關係親密。
隻是後來隨著人生際遇不同，經曆的種種事情，加上在人生大事上針鋒相對。
導致兩人漸行漸遠，以至於互相敵對起來。
隻是現在，兩人過去的種種怨言、矛盾、仇恨…...潤物細無聲般，悄然隨風飄去化解。
往事隨風去，一笑泯恩仇。
兩人心裡明白。
若是這次能夠活著一起回去，或許兩人，會再次回到年輕時候的，無話不談的好閨蜜關係。
可惜，一切隨風而逝。
這，隻是個幻想。
“我們也一起留下吧。”付老閣老站了出來，麵帶微笑，“我們這些舊時代的老古董…
.還能煥發第二春，最起碼給你們保駕護航，還是能做到的。”
他們兩個剛才雖然受了傷，但服過藥物，休息過後，勉強還有一戰之力。
當然，就算沒有恢複，他們兩人，也會選擇留下。
最起碼，不會拖累隊伍。
作為萬獸宗內，年齡資曆最大的兩人，他們兩個看的透徹，也想明白了。
生於宗門，長於宗門。
現在，也是時候做些事情，反饋回報宗門的時刻到了。
公孫靜，作為飄雪院院首的她，為人低調，不喜張揚，一向存在感極低。
但如今的局勢，容不得她沉默下去。
同樣選擇斷後，拖延時間。臨行前，她將代表飄雪一脈最高信物的令牌，鄭重交給了接班者，公孫糴。
儼然已是心存死誌。
後者滿眼淚水，忍痛轉身。
日光偏移。天色漸晚。
緩緩的，山林間隱隱有了些暮色。
十字路口上。
兩撥人分道揚鑣。
一波是鐘雲袖、張若寧、閣老付老等等這些老一輩的高手，他們帶著一批有著傷勢，了無牽掛的老弟子，緩緩轉身朝來時方向離去。
另一波，則是以鐘涵為首的年輕一代，陳玉響、公孫糴…...他們年齡不大，天資卓越，是火種，是希望，是未來。
唯一的一個缺點。
就是如眼前的十字路一般。向左，還是向右？
對未來的迷茫及不確定性。
失去了老人的庇護，剩下的路，隻能讓他們自己走。
暮色漸濃。
兩波相反方向的人影，卻被夕陽映照傾斜，影子拉長融合到一起。
到達某個極限後。
突然一下分開，漸行漸遠。
唯有幾行留在地上的清晰淚水，能夠見證這一切。
………
………
萬獸宗駐地內。
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黑色的餘燼和紅色的血點濺射的到處都是。
暗紅的粘稠血液彙聚成河，從密密麻麻的屍身緩緩滲出，宛若一張巨大的暗紅毛毯，踩上去的感覺，有些柔軟，但又多了一種黏糊糊的惡心粘連感。
大部分都是妖獸屍身，殘肢斷臂，也有府軍兵卒的。
這其中，同樣少不了萬獸宗門人的。
驅趕妖獸，形成獸潮，衝散府軍包圍。
這是破局的辦法。
同樣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不得已的無奈辦法。
獸潮一旦進入萬獸宗駐地，可不會管你身份地位，屬於哪一方。
是善是惡。
時好時壞。就算是有嘯月壓陣保護，發起瘋來的獸群，在它們眼裡，看到的唯有食物。
當然，相較於萬獸宗死的那些人，府軍的大量減員損傷，更為慘烈。
“豎子！！！”
趙尋陽怒吼一聲，渾身金光爆閃，猶如小太陽一般，數十米範圍內的妖獸紛紛七竅流血倒地死亡。
他差一點，就能拿下鐘涵、鐘雲袖這對母女花了。
結果被突如其來的獸潮打斷，心裡豈會甘心。
甚至帶來的兩千餘人兵力，此時也就堪堪剩下一半多。
“無我，無劍…...”
“千匕定乾坤！”與此同時，橋秀和周誌城也紛紛用出拿手絕技，割麥子一般，大片大片凶獸悲鳴倒下。
用了多時，整個萬獸宗駐地內，除了少量還在慘叫悲鳴的妖獸哀嚎聲。
其餘，基本已被清空。
獸潮看似猛烈，無可阻攔，睥睨一切。
但隻要他們三人頂住最洶湧的第一波衝擊，剩下時間，組織起人手反攻。
無謀無智，毫無理智的妖獸，終究不是成建製，有組織，手持兵器人類的對手。
恐怖直立猿的稱號，不是玩笑話。
再加上嘯月離開，狼群散去。
獸潮猶如無源之水，失去後繼補充力量。
用不了半炷香時間，就被清空乾淨。
“給我繼續追！！！”
清空周圍妖獸後，趙尋陽急速帶隊朝萬獸宗眾人逃離方向追去。
他可是在範紅愁麵前誇下海口。
要是拿不下鐘涵鐘雲袖兩人…
他是第一個倒黴的…
………
………
茂密林木之間，兩道模糊的人影，一前一後，急速在林中閃現。
深綠色的樹木草叢急速從身側劃過，夕陽餘暉透過葉片縫隙照射下來，隱隱有了些昏暗。
唰唰唰…
一道道綠色軌跡，如同射線一般，在半空急速劃過，直奔前方一人要害。
那是一片片翠綠樹葉，被範紅愁憑空攝來，遂又信手彈出。
可惜韓易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借力在樹乾一點，加速向前衝去。
噗。
實在躲不過的，靈種觸手宛若一條條伺機而動黑蛇，暴射而出，打飛樹葉。
“有意思…...你的血脈天賦……竟然連我都沒見過......”範紅愁微微眯起眼，仔細觀察。
他像是在林間漫步一般，背負雙手，不急不慢，徐徐而行。
隻是沒走出幾步，便如同瞬移一樣，憑空出現在韓易身後不遠處。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若是大人事事都曾見過，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嗤嗤嗤！
真勁彙聚，凝練，壓縮。
韓易頭也不回，一粒粒真勁宛若子彈，筆直地向後方射去。
花生米大小的真勁，被極速壓縮，如同實體，呼嘯著，螺旋著，帶起一絲絲白煙。
那是速度太快，突破音速，摩擦空氣導致。
噗…
隻是範紅愁絲毫沒有閃躲意思，真勁打到他身上時候，猶如落到棉花裡一般，被層層減速，發出輕微撞擊聲音，失去衝擊力量，緩緩消散。
這個結果，韓易毫不意外。
在追趕逃跑的互相試探過程中，對於範紅愁的肉身強度，他深有體會。
完全不遜色於他，甚至在不少地方還有超出。
堪稱是他平生遭遇到的，所有人之中，肉身最為強大一人。
所以在打出真勁子彈，稍稍減緩了下範紅愁速度後，他看也不看，提氣縱身，一味的加速，不斷朝山林深處衝去。
“陪著你這小家夥…...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把戲……”範紅愁終於是有些不耐煩了。
一路上的追擊追殺，他同樣能夠發現，似乎有一場大規模獸潮即將爆發。
身邊時不時就會有妖獸衝出，直直朝他來的方向，也就是萬獸宗駐地位置，呼嘯而去。
他現在離萬獸宗駐地的距離，起碼也有數十裡地。
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看到稀疏的獸潮。
那麼，位於獸潮中心的萬獸宗駐地，會遭遇何等規模衝擊？
遠處隱隱傳來的哀嚎聲，風中似有似無淡淡飄著一絲絲血腥氣味。
更是讓範紅愁麵色難看起來。是，他的確不太重視手下兵卒的死傷。
可要是全軍覆沒的話…
他這個府軍主將，是不是有些太失敗了點。
何況，府軍力量雖強，兵卒有十幾萬之多。
但拋開必須的，不能動的，維持前線作戰的人員，剩餘可調用的數量，不超過萬數。
若是在萬獸宗這裡全部折損，相當於損失範紅愁一半兵力。
短時間內，他會麵臨無人可用的窘迫局麵。
他此時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韓易的計劃。
以重大線索為誘餌，引誘他離開府軍陣地。
一來，可以製作陷阱，引他上當入彀，引君入甕。
二來，通過外力，打開萬獸宗被圍攻的局麵，製造出一條生路。
所以韓易無論如何，就是不和他硬拚交手，隻是一路隻知道跑。
之前範紅愁以為，就算沒了自己，其餘人要想碾壓萬獸宗，也是輕而易舉。
如今獸潮一出，他心頭明白，這次若是讓韓易逃掉，那這一趟的圍剿，便足以宣告失敗。
必須儘快拿下韓易！
想到這裡，範紅愁身影好似一陣清風一般，突然詭異一閃，消失不見。
等到他身影再度出現時刻，竟然後發先至，出現在韓易跟前。
嘶…
雙手手掌扭曲變形，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膨脹變大，一層層白色骨骼浮現，覆蓋住手掌全部，宛若一層堅硬的骨甲。
範紅愁速度奇快的，無視真勁抵擋，狠狠朝韓易身體要害處抓去。“地火水風，炸！”
可惜，韓易同樣早有預料。
大量靈種黑氣聚集成小球形狀，幽黑如墨，泛著令人心顫的黑光。
轟！！！
黑球炸裂，範紅愁猛然被一股巨力推動，震開撞到身後樹身上，發出一聲巨響。
哢嚓…
隻聽一聲脆響，粗大的樹身驀地斷折開來，上方巨大樹冠立時傾斜倒塌，緩緩砸落下來。
頓時山林裡一片雞飛狗跳，地麵震動破碎，巨大的爆響聲中，灰塵泥土在空中彌漫，夕陽光線照射上去，形成一條清晰的光路。
等到一切徹底安靜停下時。
韓易、範紅愁兩人，分彆位於兩側，對峙而立，互相沉默，誰也沒有說話。兩人處於的位置，一上一下，一個站在樹上，一個落於地麵。
“費了半天功夫…...你就是想把我引到這裡來？”範紅愁忽然笑了下，低頭看了眼。
不知不覺間，他追逐韓易，已經來到了黑瘴山內部，甚少有人來過的極深處。
灰塵緩緩散去，但周圍依舊是有些朦朦朧朧，模糊不清。
到了現在，他才意識到。
一開始眼前的模糊，不止是交手餘波的煙幕造成…
綿延數百裡的壯闊黑色山林中，其內充斥著一層氤氳，光線穿透其中，泛著的薄霧，如靈光縈繞，輕柔晶瑩。燦若彩霞，絢麗華美。
煙幕散去，薄霧緩緩覆蓋兩人，充斥在周圍所有空氣之中。
但仔細看去，卻發現燦爛霧氣之中，影影綽綽，彷佛有無數雙眼睛，隱匿在薄霧中，擇人而噬。
“好強的毒性…...”範紅愁看了眼身上衣物，已經隱隱有了些腐蝕褪色。
他的穿著衣物，自然不是普通凡物。
不是什麼靈器神兵一類的，也是大師專門定製，各種稀罕材料縫製，防火隔水避毒絕塵。
對於種種異常環境，都具有良好抵抗。
居然被這些瘴氣給腐蝕破壞掉了。
“不過…...”範紅愁語氣低沉，“如果這就是你的依仗……那就太讓我失望了......”
區區瘴氣毒性什麼的，這種濃度再強一百、一千倍，也傷不到他。
“範紅愁…...”韓易站在樹乾末梢，麵色平靜。“我說過，你死期將至。”
他明明身軀高大強壯，但語氣卻平和安寧，彷佛寺廟老僧緩緩背誦日常經文。
祥和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