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靈機玉（八）
“霜華染紅塵，白骨不知愁…...”範紅愁好似老僧入定一般，緊緊閉著眼睛，一股鋒利尖銳的氣息，漸漸從他身上浮現。
他眼眶中的兩朵幽幽綠光慢慢飄出，鬼火一般圍繞著韓易瘋狂飛行盤旋。
無數的鋒利骨頭，自發開始掉轉方向，末端尖銳位置穩穩瞄準韓易全身。
“…...”
極度的危險迫近感，一種隻有在麵臨生死危機時，才會出現的心頭恐慌感，不斷被激起。
韓易有一種預感。
擋不下來。會死！！！
麵前正流動著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在範紅愁身上潛伏。
他能夠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全身的肌肉血液細胞，乃至於每一根汗毛，都在拚命掙紮掙脫。
隻是，根本掙脫不了。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凍結了一樣，空氣也猶如一塊塊的堅硬山壁，宛若實體，牢牢將他封鎖其中。
‘那麼…...隻能用最後的辦法了……’
韓易心念暗暗一動，眼皮微微出現顫抖，手指也隱隱有了些彎曲。
“骨…...”範紅愁忽然睜開眼，仰天怒吼，吐出一個字。
“靈機玉！”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女子陡然出現，有些歇斯底裡，有些孤注一擲。
“…...獄！！！”範紅愁的話語，也同時落下。
轟！！！
一團熾目白色光團撕破山林黑暗，像是大片大片白色潮水一樣，洶湧澎湃，輕易就將夜幕一掃而空。
唰唰唰…
無數骨頭急速生長蔓延，宛若密密麻麻的長矛大陣。天上地上，空氣中泥土裡，宛若就是白慘慘骨頭組成的樹林一片。
白光和骨林相撞。
哧！！
刹那間，白色光團急速凝聚收縮，化為一顆閃耀著白光的巨大珠子。珠子極大，單單是直徑就是十幾米，裡麵一位麵容聖潔的女子身影泛著光暈，若隱若現。轟！！！！
珠子猛然爆開，一道粗大的光柱直衝天際。
夜幕瞬間被撕開大半。
陰雲完全散去，露出明亮暗藍的天空。
淡淡的月光緩緩灑下，將整個黑瘴山所在的區域化為一片銀白。
嗤嗤嗤…
白光洪流宛若一柄鋒利無比的餐刀，骨林在光柱衝擊下，一層層被削磨湮滅。
而骨林最中間的位置，就是範紅愁和韓易所在之處。
轟！！
天地間驟然炸開一團刺目光亮，短暫暴增的流明，讓其他所有一切黯然失色，如同地麵燃起一團小太陽一般，任何其餘光亮，都被壓了下去。火光、星光、月光，以及閃亮的燈球，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
光明隻持續了一息，整座山林，再度陷入黑暗。
“結…...結束了嗎……”
澹台尋真拄著樹枝，當作拐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眼前的一切，徹底湮滅消失。
交手形成的巨大深坑，已經消失不見。
因為在神兵衝擊下，一個更大的龐大大坑出現。
起碼有方圓數百米的山林，都被餘波波及。
地麵一片焦黑，所有的東西，都化為了純粹的黑色餘燼。
整座山林在白光洪流衝擊下，如同柔嫩的豆腐一般，泥土來回犁了一遍又一遍，被粉碎成最細微的顆粒，緩緩散落。
甚至就連潛藏在地表深處的厚重岩石層，都隱隱約約可見。
至於靈機玉轟擊的中心位置。
一個足足有兩層樓那麼深的坑洞，出現在山林深處。
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深井。此時正在緩緩冒著黑煙，餘燼在重力作用下慢慢向內滑去。
“…...”
沉默著。
澹台尋真沉默著看著眼前景象。
天地似乎也沉默了起來。
黑煙聚集，烏雲密布，銀白月光頓時暗淡晦暗。
山林回歸黑暗。隻留下麵目全非，滿目瘡痍的地脈，從天空向下望去，如同整座山林中間長出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腫瘤。
如此醜陋惡心的景象，似乎就連神明都不忍直視。
“對不住了…...”澹台尋真休息了會，掙紮著爬起，緩緩朝中間走去。
“萬獸宗…...我會將其扶持起來……回到過去雲州五大勢力的巔峰......”
她心裡極其內疚自責。
如果她能再強大一些，血脈濃度再上一層，對於靈機玉的掌握更完美一些，力量集中…
或許，就不會出現誤傷的情況。
靈機玉全力催動下，爆發威力最大的中心位置，她不認為有人能夠活下來。
範紅愁死了，也就死了。本來就是計劃目的。
可韓易…
即便剛才爆發的一瞬間，她已經竭力控製靈機玉，儘量繞過避開韓易，將所有聚焦在範紅愁身上…
可如此龐大的餘波爆炸衝擊威力…
澹台尋真不認為韓易能夠生還。
她很早之前就欠韓易一個大人情，本想通過其他手段彌補。
結果沒來得及彌補，需要償還的人情債越來越多。
單單是這次引誘範紅愁進入陷阱，就又相當於是一個大人情。
隻是…
人沒了。
澹台尋真隻能想辦法，以其他方式補償。“聽說你們萬獸宗，天衍七變玄功丟失了核心傳承…...這一點我……會想辦法解決。還有鐘涵。胡平幾人......也都和你關係密切，若是他們願意，我可以將他們帶走。”
她聲音帶著歉意：“帶到一個安全，任何危險，都不存在的地方…...”
“如果你有時間考慮彆人…...不如先考慮下自己！”刺耳的，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你…...竟然還活著？！”
澹台尋真聞聲望去，悚然一驚，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那是一個隻剩下一半身體的骷髏骨架。
四肢全都不翼而飛，整個下半身消失不見，上半身從頭顱到脖頸，完全是一片碳化漆黑。
隻有眼窩裡，隱隱約約閃動著的兩點綠光。
證明範紅愁依舊還有一絲絲生命跡象。“是的，我還活著。但馬上就要死了。”一張一合的頜骨發出刺耳難聽的摩擦聲。
他聲帶都沒了，完全由骨頭組成，也不知道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同為血脈者，你不應該對此感到驚訝。這是血脈異化到了極致，不可逆的變化。”
澹台尋真默然起來。
血脈異化，代表的是對自身血脈潛力挖掘至深，然後根據自身特點，主動選擇的血脈變異方向。
血脈異化的程度越高，實力變化越強，能夠挖掘的潛能就越多。
然而，這裡也有一個度的存在。
正確的提升方式，是在血脈濃度增加的同時，緩緩提升異化程度。保持血脈濃度和自身異化程度的平衡，維持自身理智存在。
最後到達傳說中的血脈真靈層次。一旦因為種種原因，或是沉迷於異化帶來的飛速提升，或是迫不得已。
天平失衡。
理智散去。
那麼就會出現不可逆轉的血脈變異，導致自身感知扭曲，偏移，異變，以至理智崩潰，身體上出現對應異化特征…
人不在人。
簡單點說，範紅愁為了保命，在一瞬間將自身血脈異化到了極限，擋住了神兵一擊。
他此時其實已經死了。
剩下的，隻是一頭名為‘範紅愁’的異化怪物。
不同於一開始的，短暫異化增強實力，現在的範紅愁，再也沒有辦法恢複。
“你以為你贏了。其實是輸了。”頜骨自顧自的開口，“難道你就不想想，為何我的血脈神兵會不在？有那麼多人看著，難道隻是為了安全，鎮壓封鎖？”
“你想說什麼？”澹台尋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驀地難看起來。
依靠靈機玉的預知，她知道範紅愁的血脈神兵不在身上，所以才敢設下陷阱，冒險出手。
按照預知來看，正是因為煉製「禁器」需要，範紅愁才分離血脈神兵，保護煉製過程不被打斷。
所以…
想辦法解決掉範紅愁，停止資質者抓捕，就能成功減緩禁器煉製，甚至是順藤摸瓜，破壞禁器煉製。
隻是…...現在這麼一聽。
她在預知中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真相。
範紅愁宛若一個無知無覺，自問自答的對話機器人一般。
“澹台家的小姑娘…...你太依賴靈機玉了……你以為你所看到的預知，就是一定會發生的未來？不不不，天真的想法。”
“你…...難道？！！”澹台尋真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臉色瞬間煞白。
“禁器…...早就煉製成功了！”骷髏頭顱眼中綠光大亮，似乎是最後的薪柴被點燃了一般。
宛若範紅愁最後一縷意識被喚醒。
嗡…
刹那間。
彷佛就連難聽嘶啞的骨頭摩擦聲，都帶上了一絲絲情感，就像是範紅愁真正活過來了一般。
“我打破了宿命，改變了族人命運，拯救了天下蒼生！我雖身死，但功績青史留名！改革大勢，勢不可擋！人族，必定興盛！”猶如煙花爆開一般，他眼中的綠光頓時暴起，甚至有點點綠色熒光飄出眼眶，鬼火一樣遊蕩在四周。
隱隱約約的，一點點黑色蜉蝣般的生物，混合在光點其中。
“你…...你們這些阻擋大勢的人……”火焰升騰到最高點，緊接著就是極度的衰弱。
聲音變得嘶啞輕微，如同生了鏽的活頁一般，艱難的，一點點的用力才能說出一個字。
“一個個…...的……都要......”
哢嚓！
他話還沒說完。
一隻大腳從天而降。
哢的一下。
骨屑四濺，綠光暴起。整個骷髏頭顱徹底變成一地殘渣，骨頭粉末什麼的，濺了一地。
“死…...”
頜骨緩緩合攏，吐出最後一個字後，終於沒了聲息。
“韓易…...你竟然……也沒死？！”正在思索範紅愁說的話是真是假，還沒消化完消息的澹台尋真，再次心神震驚起來。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範紅愁以完全異化為代價，沒被當場炸死也就算了。
韓易…...憑什麼……
“是的…...我還沒死……”韓易一步步跨出，朝澹台尋真邁去。
他全身上下，同樣淒慘無比。
修羅形態早已被打散去，渾身肉體上是一片漆黑火燒過的痕跡，隻有額頭上的一個奇異綠色符號，在明滅不定中，緩緩隨呼吸閃爍。
四肢上也是無數密密麻麻黑色裂紋，像是被砸碎又黏在一起的瓷器，一碰就碎。
大量的暗紅血痂，殘留在胸口上。背部上更是有著數道被餘波砸中，呈龜裂狀的傷口。
透過蠕動著的皮肉，甚至可以看到內部暗紅色的內臟。
噠…...噠……
被燒焦的皮膚，如同黑色香灰一樣，順著韓易的頭皮、臉頰、脊背，慢慢滑落在地。
他行動有些緩慢，一步步向前挪動，身體宛如墨筆一樣，於地麵上擦出一條長長的黑色墨跡。
“抱歉韓易…...這次是我對不住你……”澹台尋真低下頭，不敢看他，“我會拿出......令你滿意的補償......”“那我就洗耳恭聽了…...”韓易站定，嘴裡噴出一縷縷熱氣，“如果我不滿意……”
呼…
周圍空氣的溫度，一下子急速上升起來。
彷佛蒸籠一般，短時間內就達到了令人難以忍耐的上百度高溫。
“所有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澹台尋真緩緩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絲無奈苦笑。
隻是兩人在沒察覺到的地方，範紅愁死去的位置，一絲黑線隱隱閃過。
黑線圍繞範紅愁散落一地的殘骸盤旋了幾圈後，利箭一般，衝天而起，向遠處疾馳而去。
韓易似有所察，視線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