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災變(二)
衝霄入雲,高達九層的登天升仙台前。
在門口遠處看去,感覺不過是棟二層樓閣,雖然有些異樣,終究隻能算作普通官閣樓。
走近一看,卻能發現奇異之處。隻感覺其壯觀雄偉,自身之渺小。
根本不是升仙台太小。
隻是因為遠處看去,大殿裡的光亮,隻能照射到高台二層位置。
站在升仙台前,抬頭便能看到漆黑的夜幕,微亮的月光,漫天暗淡星辰。
宮殿頂部在這裡,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空洞。透過空洞,能夠看到高聳入雲的升仙台。上邊貼滿了許許多多的黃色符號,夜風一吹,便會隨風飄蕩,發出輕響。
詭異的是,風和聲音絲毫不能傳進大殿裡,似乎有一層無形的薄膜,阻礙了傳播。
升仙台共有九層,層層麵積變小,到了第九層,肉眼一眼望過去,模模糊糊,什麼也不看清。
“盛兒,何時變得如此不知禮儀?深夜來吾通天殿,為何不提前稟報?”高台九層位置,一道高大人影,坐在王座,若隱若現。
“許久不見,孩兒千思萬慮,擔心身體安康,情急之下有失禮儀,望父親見諒。”澹台盛深深吸了口氣,朗聲朝人影喊道。
言語內容與往常一樣,隻是稱呼卻悄然從父皇,轉為了父親。
人影也覺察到了這一點,輕笑了兩聲。“為父的身體好得很,用不著你來看望。倒是你,帶了這麼多人過來…...是不是我死了,就隨了你的心願?”
“孩兒不敢!孩兒隻盼父親保重龍體,身體康健!”澹台盛抬起頭,目光定在人影上,麵色平靜。
“隻是父親,數年不曾上朝,政事無人過問,各州求援文書累積成山…...國家日衰,百姓疾苦……這一幕幕孩兒痛心疾首。然朝中奸臣當道,蒙蔽父親。孩兒不得已,以身犯險,願以自身安危,換天下太平!”
他聲音清晰洪亮,在整座大殿裡緩緩回蕩落下。
身後不少人暗暗點頭讚同。
足足有數百日之多,宣文帝未曾處理過一件政事,整日沉溺於長生不老仙術,服用百病不侵餌丹。若不是如此,以他的威望,澹台盛不可能得到這麼多人的支持。
振臂之下,大半個朝廷都改弦易轍,支持澹台盛的上位。
“所以呢?”宣文帝不屑道,“這就是你要弑父,違背人倫的理由?”
“父親若是主動讓位,做一位太上皇,安享晚年,豈不是皆大歡喜?”澹台盛麵帶微笑道。
“好一個逆子!不愧是朕的兒子!”宣文帝麵色動容,“恐怕我答應之後,第二日就會因為「年老體衰,體弱多病」,駕鶴西去了吧?”
“父親言重了。”澹台盛笑道,“孩兒自認性情良善許多,父親倘若不信,可以去問一問二弟、三妹,哪怕是血脈抽離,我作為大兄,依舊保留其性命。不像父親,我那些叔伯什麼的,可是一個都沒留下。”
“抽離血脈,身不由己,連吃什麼都不能自己做主。這是善良?”
宣文帝啞然失笑:“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裡建的紅樓。把那些失去血脈的族人,聚集在一起,當作配種工具,增加族人數量…...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你的宿命?”
“總該要試上一試。”澹台盛認真道,“這個黑暗腐朽惡心的家族…...我從小時候就發過誓……一定要做出改變......到了現在......”
他眼裡忽騰燃起一團火焰,那是濃濃恨意燃燒,種種情緒複雜交織的熊熊大火。
“家族、朝廷、天下…...大宣的江山,也需要一場變革,一場大火焚儘所有黑暗陳腐,摧枯拉朽,割肉放血,讓大宣麵貌……煥然一新!而我,就是為眾人抱薪者!!!”
“好啊,想法很好。可是…...”宣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整個人出現在高台邊緣,露了出來。比起澹台盛,他的身材稍稍有些瘦弱,麵色也有些病態的蒼白,一縷縷花白夾雜在黑發中,顯然年齡已經不小。
隻是保養得好,看上去還是中年人感覺。
“可是,你現在血脈濃度依舊不夠…...按照傳承規定,最起碼要維持封印百年的血脈力量,才能接過皇位。”宣文帝表情淡然,似乎有些百無聊賴。
“紅樓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解決澹台家的宿命……”澹台盛平靜道,“隻要紅樓內繁衍的人口足夠多,哪怕是濃度再低,彙聚起來,也足以維持通道封印。
從我一代過後,今後的澹台家族人,就不必兄弟姐妹,手足殘殺。這種除了增加矛盾外,無用的宿命,就此終結。”
“聽你的意思,是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宣文帝臉上閃過一絲興致,“但你有沒有考慮過一點…...沒有我的拍板決定,如何能榮登帝位?難道你是想動用武力?”
唰…
一層淡淡金光光幕包裹住升仙台,一條條金色龍形虛影不斷騰空而起,四處飛舞,相碰撞擊,有的粉碎變小,有的吞噬變大。
龍脈,龍氣。
這是隻有帝王,特有的禦敵手段。
哪怕是複數個尊者級彆的敵人來犯,隻要在大宣國土疆域內,也不可能殺得了宣文帝。
龍氣籠罩範圍,一念之間,就可封鎖空間時間,鎮壓所有外來侵犯。
即便是宣文帝本人多年未曾鍛煉,毫無對敵經驗,血脈力量全都拿去鎖住通道。
憑借龍脈法陣,也相當於是陸地神仙一般的存在,足以鎮壓國運。
是大宣建國這麼多年以來,當作依仗的鎮國手段。
唯一的缺點。
就是不能延壽。
龍氣貫體之下,祛除所有異種力量。
接過皇位之人,頂多能夠無病無災,活到該有的壽數。
“難道你能打破龍氣法陣?天真!我認為你有繼承皇位的資格,但還不是時候!就此離開吧,恕你無罪。”宣文帝淡淡說道,“隻要我沒死,你就彆想成功!”
“父親,那就對不住了…...”澹台盛心中早有預料,緩緩拔出手中長劍。
哧…
一柄閃著幽幽黑光奇怪長劍出現。
劍身彎曲,呈不規則菱形,比起劍,更像是某種生物的鱗片。此刻從劍柄位置,一道血紅細線亮起,直衝劍身,火藥引信般點燃。
“紅愁的血脈神兵…...能夠維持的時間有限……不能浪費了......”澹台盛輕輕舉起手中長劍。
世間萬物,有生就有死。
相生相克,是亙古不變道理。
龍脈法陣,說到底,還是出自於黎民百姓人心。
人心所向,就是龍氣所向。
人氣彙聚,成就國運。凝聚龍脈,幻化龍氣。
淵虛破禁劍,範紅愁以自身血脈神兵為引,抓捕對朝廷極度不滿憎恨者,日夜拷打,加深仇恨,融其血肉靈魂憎恨。
最終打造出來的一柄禁器。此劍的形成,吸收了無數怨氣恨意冤屈…
這些存在…...其實也是人氣的一種。
不過是一體兩麵而已。
一麵是善,一麵是惡。
一方是希望,另一方則是憎惡。
自然也就和龍氣,分屬同源。
所以,這就是龍脈法陣的的最大克製,也就是「逆鱗」所在!
所有的人視線,都聚集在澹台盛手中。
淵虛破禁劍,劍身上,緩緩牽扯放出一絲絲黑光。
龍脈法陣在黑光碰觸到的時候,流水一般,自發閃避讓開一條通路。
隻是,沒有人能夠發現。
外界的夜幕,愈發深沉黑暗。厚重的黑幕,將天空彎曲遮蔽。
所有的光亮。
火光、星光、月光,都被黑暗吞噬。猶如活物一般,整個皇城,化為了最深沉的黑夜。
唰!!!
淵虛破禁劍落下,漆黑的劍身宛若打開地獄的鑰匙,每劃下一寸,虛空就會裂開一道散發著極度不詳煞氣的黑色裂縫。
龍脈在哀鳴著,顫抖著,崩潰著。大量的龍氣消散,虛幻的金色巨龍,發出痛苦的嚎叫,身軀一點點的崩潰消失。
宣文帝笑了。
笑得很古怪,很詭異。
就彷佛整張臉都僵硬固化成了笑臉,麵具一般,不受自己控製的微笑。
淡淡的微笑,讓人心寒的笑臉。一絲絲的黑色氣體,從他身體裡蔓延伸出,連接到夜幕裡的未知區域。
這些黑色氣體,看上去,和範紅愁死後飛出的那些氣體,有些相似。
啪…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
奇怪的是,所有人心裡,整個大宣疆域。
哪怕是在睡夢中的人。
夢裡都聽到了一聲脆響。就像是保護膜碎掉的聲音一般。
整個龍脈法陣,完全的潰散爆炸。
澹台盛的臉色…...也一點點難看慘白起來。
這一刻,夜幕中,驟然亮起無數顆星辰,一眨一閃,宛若暗中垂涎,窺伺的眼睛。
天外的一顆顆大星彷佛要從天外墜落下來,星芒刺目,明明是黑色的光暈,卻能和夜幕的黑色區分開來,非常詭異。
忽然。
暗無天日的夜幕中,一顆黑色星辰,突兀的動了動,猶如嬰兒脫落母體一般,緩緩向下滑行墜落。
………
………
“也就是說,你真的可以預知?不是按照種種線索情報,對未來進行合理化的簡單推測?”
黑瘴山。
韓易麵色古怪,望著澹台尋真的眼神,同樣有些古怪。
不像是在看人,而像在是某種稀世罕見的珍寶。
“是的…...的確就是字麵意思上的預知。”澹台尋真無奈解釋,“我身上的靈機玉,是母親傳承給我的血脈神兵,具有預知功能,可以短暫看到未來發生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範紅愁必定會死?我也必定會和你合作?”韓易表情越發古怪。
“坦白講,範紅愁的死,我並沒有預知到。未來的可能,有很多種,他的死,占據了絕大多數可能。失敗的未來結局,同樣存在。”澹台尋真坦然道,“至於合作…...”
她上下打量了韓易幾眼,嘖嘖兩聲。
“這還需要預知嗎?你想要解決身上的麻煩,殺死範紅愁,除了答應合作還有選擇嗎?”
“也是…...”韓易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下。
“你倒是實誠…...這麼詳細說出實情……就不怕我搶了靈機玉?”
澹台尋真搖搖頭:“我看到的未來有許多許多…...誰都有可能想要搶奪靈機玉,唯獨沒有你。所以……”
她頓了頓:“我相信你的為人。”
不等韓易再問,她便繼續說。
“再說,你以為靈機玉是那麼好搶的嗎?這東西隻有和我血脈相似的人才能用,進一步講,隻有我母係一脈的人,才有驅動的可能。靈機玉一旦認主,除了逼迫持有人自願轉移外,根本沒辦法奪取。
不然的話,範紅愁那家夥不早就動手搶了嗎?他知道搶了也沒用,因此也不會浪費時間。而且…...”
澹台尋真頓了頓,歎息一聲:“你以為使用靈機玉…...就沒有代價嗎?”
她甩了一下頭發,頓時露出被故意壓在頭發底部的大片花白頭發。
“而且你不會認為具有預知預測的神兵…
..使用起來會毫無代價吧……越是強大,越是麻煩的事情,想要預測趨勢走向,消耗的根源力也就越多,壽命也會受到影響。”
“這樣啊…...”韓易大概了解了。
所謂的靈機玉的預知,這麼一看。其實也不是太實用。
想要預測的事情越麻煩,越久遠,自然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並且即便是進行預知,得到的,也是包含許多種可能的結果。
事情真正發生的那一刻,有可能會出現逆轉,變成意料之外的結局。
不是他一開始想要的那種。
掐指一算,通曉過去未來,上下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