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決定（五）
夜風獵獵作響，吹得四麵樹影嘩嘩作響。
鐘涵麵帶憂色，緩步走了過來。
她神色低沉，眉頭緊皺，來到韓易身後，輕聲道：“易郎…...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周圍不少人員放緩腳步，輕輕的打掃著戰鬥痕跡。
鐘涵心裡明白，這三人死了不打緊，關鍵是背後站著的人。
打狗還要看主人。
弄死了這三人，也就意味著和元妙宗之間，再無一點回旋餘地。可這也沒辦法。
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們刺殺韓易，還得留下性命，好吃好喝伺候著？
呼…
夜風勢大，愈發寒冷，吹得衣角不斷往外翻飛，兩側燈籠一陣搖晃碰撞。
韓易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站著。
鐘涵也沒再繼續追問，輕輕靠近，挽了挽衣袖，輕輕握住韓易的手，側臉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天空黑暗，點點星光暗淡。
風聲呼嘯，陰冷寒風不斷。
然而在這一刻。
鐘涵心裡的惶恐、無助、不安，對於前路未來的迷茫憂慮，全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彷佛回到了小時候。父親還在的時候，被父親母親夾在被窩中間的，濃濃安心感，油然而生。
最壞的結局…
無非就是一死。
她想過很多很多。
最後卻又釋然很多很多。
和自己做出和解，是最好的選擇。
臨死前能夠和心愛的人待在一起，也不失為一種浪漫。
“你不會死。”聲音順著喉嚨傳到耳中，震得肩骨微微有些顫抖。
“其他人也不會死。我們萬獸宗…...也不會傳承斷絕。”雄渾低沉的男子聲音，再次響起。
“…...”
鐘涵沉默著，不發一言，隻是閉目享受，這難得的溫暖。
她隻當這是韓易的安慰。
得罪了元妙宗，和其有了無法解開的死結。
落在雲州境內，相當於就是和‘天’作對。
元妙宗，那就是雲州的老天爺。
她想不出來，萬獸宗，如何能夠逃過這一次劫難。
“辦法…...是會有的……”韓易沒有做過多解釋，沉聲說了一句。
這次突發的事件，讓他和元妙宗有了不可彌補的矛盾。
也讓他徹底下定決心。
在事端往不利方向發展的時候，他其實已經考慮過這些。
辦法…...他有幾個備選的，隻是……
他不甘心。夜幕中，韓易眼中，閃爍著冰冷寒光。
………
………
“爹爹，什麼是武林？”
黃色灰塵彌漫的官路上，一高一矮兩頭馬匹揚起石子，不快不慢的並駕齊驅。
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坐在馬鞍上，身子隨著馬匹走動不斷起伏。
小女孩丸子頭上紮著一根頭繩，眼睛晶瑩明亮，她側著臉，好奇看向馬背上的男子。
男子穿著一件黑色無袖背心，雙臂赤裸著，露出虯結紮實的古銅色肌肉，脖子上有一道深深傷疤，深可見骨。
他腰間掛著一柄彎刀，旁邊懸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黃銅酒壺。
此時隨著馬匹搖晃，撞在一塊丁零當啷發出清脆脆響。
“武林啊…...”男子仰麵看天，歎了口氣。
“武林啊…...武人群聚，勢大成林……武人多的地方......就是武林。”
他笑著看了小女孩一眼，滿是慈愛。
“哦…...這樣啊……”小女孩認真的嗯了一聲，若有所思，“聽起來，好像和爹爹常說的江湖差不多。”
“不，那不一樣。”男子認真道，“武林很小，很純粹，隻有單純的武人，最多最多的事情，就是習練武藝，互相比試討論。一旦變成江湖…...”
他長歎了口氣，眼裡閃過一絲絲懷緬，像是在回憶什麼。
“江湖？變成江湖會怎樣？”小女孩不依不饒，繼續追問。“江湖啊…...就意味……”男子話還沒說完，麵色驟然一變。
籲…
他猛然一扯韁繩，腳下用力一踩，身形如電，一把抱住小女孩，飛身閃到側麵大樹枝乾。
“爹爹？”小女孩剛要出聲。
“噓！”馬上就被男子嚴厲眼神製止。
轟…
轟轟…
遠處地麵開始一陣陣震顫起來，枝乾葉片也微微搖曳起來。
幾息時間過後。
聲音越來越近，地麵震顫感越發明顯，無數細小的碎石跳起又落下，粗壯的大樹樹身，也隨之劇烈晃動起來。
伴隨晃動感而來，是一層濃厚的黃色灰塵風暴。
厚重的灰塵將視線所有擋住，什麼都看不清。
此時太陽西下，在天際遠端落下大半，快要失去光亮一般。
夕陽餘暉照射下，一隻巨大的白色冰狼憑空躍起。
巨大的身軀留下了龐大的陰影，甚至太陽都被完全遮蓋住。
嘭！！！
落地的瞬間，一圈黃褐色土柱衝天而起，炸開濺射到十幾米高度。
然而，巨狼宛若冰雪精靈一般，泥土灰塵根本不能沾染上去。
一身毛發晶瑩雪白，宛若白玉雕刻而成。
嘭嘭嘭！！！緊隨巨狼其後的，是一頭又一頭的大型狼獸，裡麵最矮小的，都足足有兩米多高。
一位位騎士，全身黑色勁裝，俯身趴在狼背上，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肅殺冷意。
狼群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是片刻時間。
偌大的狼群就已經消失不見。
原地剩下，隻有緩緩落下的灰塵，以及一股股淡淡野獸腥味。
樹乾上，男子抱著小女孩，靜靜望著這一幕。
直至狼群消失在遠方山脈中。
他才放開捂住小女孩口鼻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平複好心情後，他儘量擠出一個溫柔笑容。
“江湖…...就意味著血雨腥風……大魚吃小魚......悲哀的地方......就落在這裡......”
男子長歎了一口氣。
“江湖之中，實力強者往往會擁有一切，什麼都可以做…...而實力弱者……隻能被動接受，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他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痛苦。
似乎是在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也似乎是在痛恨自己的弱小。
………
………
黑瘴山，萬獸宗。
往日有些清冷的穀內空地上，此時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每個人都是麵色焦灼，伸著脖子往前看，像是在焦急等著什麼決定落地。“宗主…...你說……什麼？！”
萬獸宗高層舉行會議的大殿內，付老麵色一變，驟然起身。
“這是我做的決定…...也是當今之計，最好的解決辦法。”韓易坐在主位，麵色平淡。
隻是緊緊握住的雙拳，說明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真的需要走到這一步嗎……是不是還有可能......”張若寧遲疑道。
“沒有彆的選擇。”韓易淡淡道，“除非把萬獸宗送去當炮灰，當成大人物手中的棋子犧牲。不然的話，這，就是最好的決定。”
“隻是覺得有些惋惜…...惋惜，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張若寧透過窗外目光在眾多門人臉上一一掃過，忍不住浮現出一抹悲痛。
“沒有什麼可以惋惜的。沒有可以訴苦的地方，沒有可以伸冤的地方。”韓易緩緩起身，大步走到眾人麵前，沉聲道，“弱小，就會受辱，就會無奈，就會身不由己。雲州江湖，我們萬獸宗，沒有話語權！”
話音鏗鏘落下，整座大廳內靜寂無聲。
有的人皺眉搖頭，陷入深思。有的人低頭不語，難掩怒氣。
但所有人，都是麵色難看，眼裡閃爍著不甘火焰。
不甘心！
心不甘！！
身不由己！！！
苦苦經營多年的努力，花費了那麼多的心血。
不過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強者，就要被迫放棄，功虧一簣！！！“解散萬獸宗…...是無奈之舉。是沒有辦法的決定。”韓易低沉的聲音，緩緩在大殿內回蕩。
“元妙宗想要我們做一些，根本不能做到的事情。看樣子，程武三人的死，是我們解散宗門的直接誘因。但其實從根子裡，我們就逃脫不了如今的結局。”
“你是說…...元妙宗是故意的？”張若寧思緒一轉，頓時理解了韓易意思。
“無論是有意，還是故意的。燕玄機，或者說，和她觀點的一撥人。是想借此逼迫我們，作出決定。”韓易平靜道。
他其實已經看清了燕玄機目的，更看清了，現在的萬獸宗為何會陷入如此境地。
火娘子、程武、趙一三人，完全就是派來送死的炮灰。
倘若這三人能夠刺殺成功，燕玄機了卻一塊心病，接管萬獸宗傳承及剩餘資源，順理成章。
要是刺殺失敗。
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成功’。
燕玄機完全可以借三人之死，故意誇大事實，借力給予壓力，逼迫萬獸宗做出她所認為的‘正確決定’。
所以程武這三人，才是真正的可憐蟲，他們的死活，沒有人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