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下山（七）
燕玄機話音落下，場麵頓時陷入安靜。
韓易低頭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感到一陣惡寒奇怪。
這燕玄機…
之前派程武三人過來，都直接動手刺殺了…
結果現在又在談條件勸和？
饒是韓易一向心大。
麵對前後兩種態度，反差極大，完全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的變化。
依舊感覺極度彆扭奇怪，一種極為扭曲的怪異感，油然而生。甚至在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又或者對方是被奪舍寄生，換了個人。
不然的話，明明已經出現解不開的死結。
局勢惡化到了這一步了。
還想著說和？
莫非是元妙宗內的武學傳承太過於高深，練武練傻了？
“有些事…...不是你們這些山下人……可以理解的......”燕玄搖搖頭，輕笑一聲，似乎看穿了韓易內心想法，“若是你能上山，接觸到一些大道之後，自然會明了其中道理。”
她一開始的時候，對韓易動的殺心，的確是真的。
也確實有過安排，讓人暗中刺殺針對。
可惜，事情沒成。按照一般人思路，既然這次不成，那就下次繼續，勢必要分出你死我活。
畢竟，即便刺殺失敗，也相當於是結下了梁子。
還是不死不休，勢必要分出你死我活的死仇。
隻是…
在這常人看起來理所當然的道理，放在元妙宗門人身上…
卻有些不適用。
真正的元妙宗人，不會在意凡俗目光，不會遵從凡俗風氣，不會被凡俗禮節束縛。
他們，自詡為修道者，山上人，超脫俯瞰一切。
山上、山下，視為兩重天地。
山下所有一切，皆為鏡中花水中月，種種財富地位，虛妄夢幻，終究化為一場空。
唯有山上，才是真實，才是大道，才是至理。
因此，用常人的道理，看待他們。
無異於對牛彈琴。
元妙宗門人在意的，是所謂的因果，所謂的緣法，所謂的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具體呈現在個例身上。
燕玄機做出的計劃，對於萬獸宗職責的定位，以及將來韓易角色的劃分，早有安排。
結果，安排打亂，計劃失敗。
韓易毫無反應，屢屢無視，甚至直接違抗不聽的態度。
讓燕玄機，在其他院首麵前，丟了麵子，臉麵大損。
也就有了接下來，一係列針對行動。隻是到了後來，幾回合交鋒下來，都以失敗告終…
燕玄機的心思，就隱隱開始發生轉變。
因果因果，有因就有果。
這是她師父，以及上三峰師叔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一旦沾染上了因果，想要徹底擺脫…
是一樁極為棘手事情。
處理不好，極有可能在內心深處留下魔障，導致完美無瑕心境出現漏洞，心魔滋生。
為何元妙宗內，大多數的強者見不著麵，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就是怕染上因果，所以才常年待在洞天福地內靜修。
燕玄機擔憂的，正是這一點。
三番兩次針對逼迫不成…
足以說明，她和韓易之間的緣分，還未到了結的時候。
加上原本韓易就應是她劍府院中人，有這段因果在前，想強行斬斷，一了百了，解決此事，容易在心靈留下破綻。
心靈出現破綻，就極易陷入魔障，修為停滯。
於是她就想換一種思路解決。
提出條件，拿出補償，以利引誘，化解因果。
不失為另一種高明辦法。
所以這個時候，燕玄機想留韓易一條性命…...也是真的。
“山上…...下山……因果......”
韓易眼神古怪，不斷在燕玄機身上打量，忍不住問。“那麼…...我想問一句……”
………
………
呼~呼~呼
一陣細微動靜，像是腳步輕聲踩在厚厚落葉層的聲音響起。
鐘涵唰的一下坐直身子，下意識的看向外麵，窗幔那裡月光映著外麵的樹枝，隨著馬車行進搖晃，枝影輕輕晃動，分外安靜。
“師娘？”
陶耀輝坐在車轅上，低聲詢問聲音，透過布簾，隱隱傳來。
顯然也是聽到了動靜。
“沒事，野獸夜間活躍，一切正常。”鐘涵凝神靜聽片刻，回應道。
“明白。”陶耀輝一甩鞭子，馬車車輪轆轆加速轉動，沿著臨時開辟出來的林間道路，飛快行進。
“師娘…...我們是要去哪裡……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
車廂內，不止是有鐘涵一人，還有一個妙齡少女。
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翠綠勁裝，戴著一對碧綠拳套，雖是短發，但眉目清秀，麵容白皙，看起來惹人憐愛。
若是不帶武器，就和普通的鄰家小妹妹一般可愛。
幾年時間過去，韓易的第二個記名弟子，孟任的妹妹，陶耀輝的小師妹。
孟晴，終於也算是長開了，堪堪有了些許小大人的感覺。
緊抿嘴唇，眉頭皺起，像是在擔憂恐懼著什麼。作為從萬獸宗成立起初，從幼童時候開始，就一直待在黑瘴山裡生活的她。
早已對這山脈裡的生活，熟悉無比。
一朝離開這裡，她反倒有些不適應。
就像是離開自己從小長大的家鄉，心裡自然湧出一股背井離鄉惆悵。
“世道就是如此。越是與人為善，反倒是越會引來欺負…...”鐘涵無奈道，“即便什麼都不做，想要安穩的活著……也會引來覬覦......世道......就是如此......”
馬車漸漸遠去，聲音漸漸沉寂下去。
一連串的高頭大馬踐踏聲，帶起隆隆的地麵震動，轟然朝遠處疾馳而去。
十幾駕馬車上，都插著一麵藍底黃字旗，上麵的碩大的‘陶’字，分外惹眼。
鐘涵這一趟的轉移資源行動，打著的旗號自然是陶家商號。
也就是陶青棠麾下商號名義。
除開一些年齡尚小，需要特殊照顧的門人外，還攜有萬獸宗多年裡在山脈內搜集的特殊資源。
勁力引子、奇花異草，以及諸多可以維持武道宗師級彆的妖獸血肉。
這些東西放在外界，都是被元妙宗牢牢把控著，就算是有錢，也很難買到。
韓易曾經約莫估計過，有這批資源在，足以讓他們在府城隱居五年時間，不成問題。
五年時間。
最好的結局，魔災從根源被解決，他們就可以改頭換麵，重新複出。
最壞的結局…
即便魔災沒有解決，但五年時間，完全可以讓韓易休養生息，突破一個大層次，從而讓事情有更多轉機。
可以說，鐘涵的這趟行動，至關重要，關係著日後的大局。
因此，自然各種人員配置，路線選擇等等方麵，都做了最高級彆的防護。
隻是…
鐘涵眼裡緩緩閃過一絲陰霾。
剛才聽到的那陣細微聲音…...絕對有問題。
這條隱秘出山路線，是特意挑選過的，在開辟臨時道路的同時，也順便清理了一遍沿途妖獸。
再加上這支車隊人數雖少，但準備充分，光是驅獸藥粉，還是**特質給出的，各種類型混合在一起，足足用了十幾種。
或許會有極其罕見稀少的個彆強大凶獸，能夠無視驅獸藥粉作用。
但最起碼，普通的野獸妖獸根本不敢靠近。
更進一步講。
能發出剛才那般動靜的…...比起妖獸……更像是，人。
這就代表著一個意思。
麻煩來了。
鐘涵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警惕起來，隨時準備動手。
這事…
她不想對陶耀輝多做解釋。
畢竟明麵上的車隊配置裡，真正的高手，就她一個。
關鍵時候，隻能是由她動手，統管大局。
她不能慌，要鎮定自若。大家都在指望著她。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不能露怯，不能軟弱。
如今萬獸宗已經解散了，要是連她也露了怯，露了底細。
那麼那些暗中覬覦者，那些想趁著萬獸宗倒塌，從屍體上飽餐一頓的禿鷲。
會越發肆無忌憚，四麵八方撲上來，徹底將宗門，吃乾抹淨！
………
………
上方山崖兩側。
朔風冽冽，刺骨陰冷。
一隊隊蒙麵人，趴在懸崖峭壁上，借著月光，死死盯著遠去的車隊。
“諸位，再不動手，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忽然有黑衣人起身，鼓動道。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這事若能做好，討好元妙宗上師歡心…...秘籍、利器、寶藥……應有儘有！若是能被上師看重，特招入山......今後的雲州，可就是橫著走了！”
元妙宗即將展開清算，萬獸宗被迫解散的事情，經過數天時間發酵，如風卷殘雲般，極短時間內，就在整個雲州境內傳開。
不少慣於投機倒把者，瞅準了這次機會，試圖討好元妙宗歡心，攀上這條大腿。
各路人馬蜂擁而至，齊聚華陽。
幾天時間內，雲州各地各大勢力的強橫武人，就都聚集在了小小的華陽一帶。
強者有，弱者有。善者存，惡者亦存。
很多人將此事，視為一場機緣，還是天大的機緣那種。
元妙宗之人，最為講究因果。若是能在此事中出一份力，貢獻一份力量，被元妙宗認為有了因果聯係…
元妙宗的強盛…...眾所周知。
就是隨便從指甲縫裡摳出一點碎屑，足以他們這些人終生享用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