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慕夫人頓了頓,低聲說她:“你這孩子,怎麼還沒出嫁就想著二嫁了?”
宋婉兒笑著說:“早做打算嘛。”
她說著,伸手把小星回接了過去,掂了掂,逗弄著,“每天都要想小姨,知道嗎?”
小星回眨了眨大眼睛,在宋婉兒下巴上咬了一口,糊了一個口水音。
宋婉兒又無奈又好笑地喊道:“你又糊我一天口水!”
春枝伸手要把小星回接過來自己抱著,宋婉兒又不肯放手,她低聲說:“讓我再抱會兒,下次再見,八成他就長大了不讓抱了。”
十三公主似乎也是這樣說的。
這兩人真不愧是好友,連想法都這樣相似。
春枝聞言,鼻尖有些酸澀,便任由宋婉兒抱著小星回逗趣。
她們身旁,宋安瀾這會兒正被邵飛揚拉著一起給霍崢敬酒,人人都少不得說個一兩句。
輪到宋安瀾的時候,他說:“宋某還是那句話,王爺若有吩咐,宋某在所不辭。”
霍崢朝他點了點頭,溫聲說:“你是春枝的兄長,也就是本王的兄長,若遇難處,便傳信來西州,縱然本王身在千裡之外,也必會護你周全。”
“王爺這話,宋某記下了。”
宋安瀾拱手謝過。
邵將軍是最先給霍崢遞酒的那個人,可他愣是等到眾人都上前說完了話才開口:“話都被他們說完了,末將隻有一顆赤誠之心,話不多說,心意都在酒裡了,望王爺飲了這碗送彆酒,此去西州,一帆風順,立業安民。”
即便被西州長公主選中,做了眾人口中的倒黴鬼,邵飛揚的眼睛依舊很亮。
年少成名的小將軍原本應該回到軍營,如同天上雄鷹自由翱翔,如今卻要因為一樁婚事被困京城。
本朝尚公主的駙馬不得掌握實權,所以有抱負有才華的人都不願意尚公主。
而邵飛揚娶西陵長公主比尚本國的公主情況更複雜,夜寧瀾來大興和親,等同於質子。
邵飛揚娶她之後,不能再領兵,甚至不能離開京城,皇帝會猜疑他,懷疑他被西陵長公主策反,甚至皇帝有某種考量,讓邵飛揚娶夜寧瀾,留他在京城,是為了拿捏邵家。
少年將軍初露頭角,便被束縛住了翅膀,成了偌大牢籠裡的一頭困獸。
霍崢看著邵飛揚,難免覺得可惜可歎。
邵飛揚深知自己的處境,卻沒有自怨自艾,對上霍崢的視線,依舊笑容明朗。
因為他知道眼下的處境隻是一時的。
終有一日,長安王會回到京城,會把日月換新天。
到時候他們這些人的處境都會改變。
而且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將來。
來送行的眾人之中,柳彥柳探花的出現是最令霍崢意想不到的。
霍崢跟這個柳探花平日裡並無交集,雖然知道這人才華文采十分出眾,但是他關注此人最多的原因還是霍嫣然傾慕於他。
柳彥平日裡跟誰都沒有走的太近,毫無站隊哪個皇子的跡象,有那麼一點慕青山年輕時的影子,甚至有人說做孤臣可能是本朝探花郎獨有的特質。
柳探花此時出現在此,且遲遲沒有開口說話,在霍崢準備開口謝他來相送的時候——
柳彥率先舉杯開口道:“勸君飲儘杯中酒,此去千裡展宏圖。”
如玉如琢的探花郎不曾錦上添花,卻在此時此地送上了一杯送彆酒,他開了口,一字千金重,情義藏其中。
這話一出,眾人齊齊舉起酒杯酒碗,異口同聲道:“勸君飲儘杯中酒,此去千裡展宏圖!”
“多謝諸位。”霍崢將碗中酒一飲而儘,把空碗倒過來給眾人看,笑道:“好酒。”
眾人各自飲儘杯中酒碗中酒,長安王臉上沒有半點失意之色,連帶著他們也沒了愁容,好似這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短暫分彆。
霍崢與眾人說了幾句,便開口道:“城外日頭大,諸位早些回城吧,本王與王妃這就啟程了。”
春枝從宋婉兒懷裡接過小星回,還沒抱熱乎,就被霍崢接了過去。
小星回在爹爹懷裡拱了拱,找個了最舒服的姿勢窩著。
春枝朝眾人溫聲道:“都回吧。”
有人應:“是。”
有人應:“好。”
但是誰也沒有率先離去,都還站在原地。
霍崢同春枝一起走向馬車,抬手扶她上車廂。
陽光灑落長亭古道,風吹樹枝搖曳,春枝進車廂前,回頭看一眼,就看見宋婉兒站在不遠處朝她揮手,慕夫人目光殷切。
“回吧。”
春枝眼裡也泛起了水光,朝她們揮了揮手,才轉身進了車廂。
霍崢抱著小星回跟著入內,跟春枝坐在一起,吩咐外頭的車夫,“啟程。”
“是。”
車夫應聲立即揚鞭策馬,駿馬揚蹄,車輪滾動,在眾人的目送下駛離長亭。
春枝掀簾回望娘親她們,不忍離彆,卻總是離彆。
小星回不知道自己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馬車外頭的人越來越遠,還覺得很好玩,使勁揮舞著小胳膊朝外祖母她們笑。
“姐姐……”宋婉兒忍不住落下淚來,抬袖抹了一把眼睛。
慕夫人也拿帕子掩住了唇,像是強忍著不在人前失態。
春枝眼中蓄起了水光,視線越來越模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霍崢見狀,在春枝耳邊低聲說:“想哭就哭出來,彆忍著。”
春枝方才跟娘親和婉兒說話的時候還好,這會兒卻忽然有些忍不住了,聽到霍崢這話,越發酸澀,眼淚都要奪眶而出了,後邊忽然傳來了馬蹄飛踏之聲。
跟在車廂旁的江河上前稟報道:“啟稟王爺王妃,後頭有輛馬車追上來了!”
霍崢單手抱著小星回,一手掀開車簾,“來的是誰?”
江河答:“是九皇子府的馬車。”
霍崢抬手示意侍衛們放行,又吩咐車夫停下。
眾侍衛得令散開,後頭追上來的那輛馬車這才得以上前,停在霍崢所在的這輛馬車邊上。
來人掀開車簾,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俊臉,是九皇子霍炎。
春枝見到來人,一下子就沒了淚意。
這廝不好好在府裡養傷,追來作甚?
霍崢看到霍炎出現在此,心中頗為詫異,麵上卻不顯,薄唇輕勾道:“原來九弟這麼舍不得本王,傷病交加折騰地沒了半條命,竟還要拖著病體前來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