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家主(1 / 1)

禍仙 fishhh 1184 字 10天前

少年的話像一桶冷水當頭澆下。

唐玉箋捂住嘴,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她知道了,那些無法愈合的傷痕由何而來。

他這具身體根本就是被反複拆解又愈合的人形法器,大概身上的每一處都被試煉過,所以才連發絲指骨每一寸血肉都有明確的用途。

少年仰起臉,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清澈見底。

“他們都喜歡賜福。”他表情平和,帶著一絲不解的柔軟,“你為什麼不喜歡?”

唐玉箋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

他的神情太純粹了,仿佛真的覺得她不喜歡自己的血肉是件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事。

可他問的是血肉。

唐玉箋意識到,他是真的不明白。

在他的認知裡,被索取、被割裂、被煉化,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就像日出日落,就像睜眼閉眼。

遠處,那些瘋癲的仙仆仍在爭奪罐中的血肉,嘶吼聲混著越來越濃鬱的血腥味飄蕩過來,怪誕至極。

“……”唐玉箋的聲音有些發澀,“他們剛剛說,‘家主賜福’......你,就是這裡的家主?”

夜風都靜了許多。

少年眨了眨眼,緩慢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是啊。

可是家主,為什麼會腳戴鐐銬?

還要剜去血肉……

等等。

電光火石間,唐玉箋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少年模樣青澀,年紀尚輕,加之唐玉箋重生前見過太多六界中都顯赫尊貴的人物,每個都是舉手投足引來天地動蕩的角色,所以一直忽略了一點。

那就是眼前這個看似柔軟纖弱的少年,身上有著一種刻意收斂過後,依舊足夠震懾人的威壓。

當他應下家主稱呼,斂下眸光時,那種鋒利冰冷的危險感就顯露出來。

唐玉箋後背蔓延開一陣寒意。

她開口,輕聲喊,“太一…不聿?”

“你果然認識我。”他輕聲回答,“但不可直呼我的名諱,被旁人聽見要受罰了。”

唐玉箋忽然覺得恍惚。

她搖搖頭,聲音發緊,“這裡是東極府?”

“東極府?”年少的太一不聿蹙眉,烏發滑落肩頭,“那是何處?”

看來不是東極府……

不對,他此刻的模樣更像是沒有聽說過東極府?那就是說……

現在東極府還不存在。

唐玉箋回過神,悚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原以為自己重生回到了死亡之後的時間點,所以才想要回到西荒,去找傷重涅槃的長離。

可眼前這個連“東極府”都沒聽過的東極府上仙,一句話讓她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重生在死後的時間裡,而是提前了。

唐玉箋陷入茫然。

這是什麼時間?

她這是重生到哪來了?

胡思亂想之際,少年忽然向前一步,朝她伸出手,“你怎麼了?”

唐玉箋卻嚇了一跳,渾身緊繃,倒退一步。

“彆過來。”

太一不聿一愣,手頓在空中。

像是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讓她這麼排斥,眼中浮現出困惑與受傷。

可唐玉箋感受到的隻有恐懼。

烈火焚身的痛楚仍曆曆在目,墜入深淵的感覺還好像還在身上,所有關於太一不聿這個人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墜崖前她看到太一不聿冷眼在上麵看著她,伸手放出血線,他的眼中溢出有真切的殺意。

都仿佛還在眼前。

她感覺到恐懼。

瀕死的絕望感再度席卷全身。

墜下懸崖的時候,唐玉箋並不知道自己還有重生的機會,她真真切切以為自己要死了。

呼嘯的罡風刮得肌膚生疼,她仍然記得自己的肉身被卷入東皇鐘與大陣夾縫時那種被一寸寸碾碎的痛苦。

直到墜入混沌之中,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唐玉箋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少年看著她這般反應,眼中的受傷之色愈發明顯。

緩緩收回手,鎖鏈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唐玉箋卻嚇了一跳,渾身緊繃,倒退一步彆過來。

少年眼中浮現受傷的情緒。

他還太年輕,沒有與外界接觸過,尚不懂得如何掩飾情緒。

察覺到排斥也隻是抿著唇彆開了眼,纖長的睫毛低垂,努力維持著家主該有的平靜與平和。

可那份失落終究藏不住。

可他也藏不住心事,須臾之後看唐玉箋還在出神,率先抬起眼睛朝她看過來。

琥珀色的眼眸裡明明白白寫著委屈與不解,讓人聯想到無故被驅趕的小動物,既困惑又難過。

唐玉箋心口目的湧過一陣類似於酸澀的情緒,這個時候的太一不聿其實是無辜的。她隻是隨便窺探到了一點他身上的傷,都覺得觸目驚心。

而他自己卻在這座囚籠般的府邸裡,日複一日地度過了不知多少年的時間。

更揪心的是,眼前這個少年甚至從未踏出過府邸半步。當遇見她這個與旁人不太一樣的異類時,還好奇地跟了上來。

其實現在的他是無辜的。

唐玉箋避開遠處嘈雜的人群,站起身來,不敢直視少年的眼睛。

她壓低聲音,快速地說,“我要走了。”

少年一頓,跟著她站起來,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唐玉箋沒有回頭,側過臉對他說,“不要再跟著我了。”

太一不聿一愣,嘴唇顫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困惑,“為什麼?”

他往前走了小半步,看到唐玉箋緊繃的身體,又停了下來。

“可你不是說,我可以跟著你嗎?”

唐玉箋不知道該怎麼說。

或許此刻的太一不聿是無辜的,可是她曾在這人手下死過一次,她的膽子並沒有那麼大。從昆侖大陣上跳下去已經耗費了她很多勇氣。

而那種勇氣在撞上東皇鐘,粉身碎骨的刹那,已經煙消雲散。

她第一次死是猝死,沒有太大的痛感,死亡過程很快,快到讓她來不及反應就轉生了。

而第二次死,是預知的,更加真切,時間更久。

經過了短暫掙紮,而且死得慘不忍睹。

唐玉箋無法向這樣一個人描述“你未來會殺了我”這件事。

她隻能不去看他的眼睛,“我還有事。”

少年沉默的站在原地。

身影變成樹的影子。

唐玉箋轉過身,可腳步忽然又頓住。

她是重生回來的,睜開眼之前,曾和那個不知身份的酒肉和尚定下了口頭靈契,她要為此界避禍。

就她已知的滅世之禍,是由長離摧毀昆侖血陣,和太一不聿用洛書河圖引出東皇鐘共同引發的……

唐玉箋的思緒突然一滯。

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

既然重生到這個一切尚未開始的時刻,或許......這就是阻止那場滅世之禍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