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魄?
小玉怔怔地聽著那個和善的攤販說話,思緒卻莫名飄遠。
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個地方之前,那間屋子裡的怪老頭也說過,她身上有一魄出走。
難道真被那個怪人說中了?
原來自己現在是那一魄?
驚訝之際,身旁攤販口中的話風似乎變了,“若你想拯救世間,救贖己身,便需按我指引行事,否則……大禍將至。”
小玉回過神,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那人用一種溫和且包容的目光看向她,說,“你乃此世災劫,來此間是為了贖罪。”
贖罪?
小玉莫名其妙,反問,“我有什麼罪?”
那人說,“你的命格便是你的罪。”
“命格?”小玉幾乎氣笑了,“可我已經猝死了,我上輩子隻知道天天讀書,結果卷到猝死,我還能有罪?”
那人說,“你命數如此。”
小玉問,“那這命格是誰定的?”
“天。”
“天?”這下她真的笑了,荒謬感油然而生,“那天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命格?”
攤販沉默一瞬,仍平靜注視著她,仿佛在憐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小玉十分不滿,“我不要這個命格,給我換一個。”
那人搖頭,語氣依舊溫和,“命格豈是兒戲,換不得。”頓了頓,他引出下句話,“可若是你度化此間劫難,我便允諾你一個改命的機會。”
改命?
小玉心裡驀地湧上一股無名火,好像曾經就聽過這個話。
不止聽過,甚至曾被害得苦不堪言過。
她幽幽看過去,“你是誰,憑什麼給我改命?”
“無名無姓。”
攤販任她打量,一張再尋常不過的麵孔上,雙眸卻如古井無波,什麼都倒映不出來。
目光太過悲憫,反倒顯出幾分神性的漠然,口中說著六界劫難,可在他的語氣中似乎不過是滄海一粟的劫數。
甚至可以寄托在她這個脆皮身上,可想而知有多草率。
“你若拯救六界蒼生,便是積了大功德。屆時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應允你。即便是給你重塑肉身,或是讓你成為這世間的仙家,亦無不可。”
仙家?
小玉心口那股無名火頓時像撞見了油花,瞬間激起一發不可收拾。
“我為什麼要拯救六界蒼生?”
那攤販似乎也意外她的反應,隨後繼續和藹可親地看著她,“你不喜歡這裡嗎?”
小玉認真地回想了這幾天的經曆,搖頭,“不喜歡。”
攤販語出驚人,“那便讓我們在這世上建立一種新的天地法則。”
小玉忍不住打斷,“為什麼要建立新秩序?”
她指責自己,“我不喜歡,那便不喜歡好了,這世上又不缺我一個喜歡的人,我不喜歡自會有人喜歡,憑什麼輪到你我推翻。”
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燥動湧出來,小玉說,“現在要建立新秩序了,我猝死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來拯救我?”
攤販的聲音依舊平和,“你已在此間獲得重生。”
更濃的煩躁猛一下從心底翻湧出來,小玉質問,“我有要在這個世界重生嗎?”
這話一說出來,連她自己都驚了。
她怎麼會說這種話?
重活一世,她清楚自己最惜命了,這話簡直不像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可強烈的煩躁讓她難以抑製,許多話像是有自己意識一樣不受控製地從唇齒間迸出。
像是埋在潛意識裡的慍怒突然找到了出口。
“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救我,更不想要這所謂的重生!”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原本的我就該死嗎?”
“……該不會…是你設計害死好端端活著的我,又假意施恩吧?讓我以為完成什麼任務就能長命百歲,實際上這世界根本不需要拯救,六道輪回自有命數,我也救不了任何人!”
說完這些話,小玉捂住嘴,徹底愣住。
這些念頭來得莫名其妙,她怎麼會說這些?
不會是被什麼東西奪舍了吧。
她警惕的左右張望。
而攤販隻是靜靜注視著她,麵容平靜得近乎虛假。
像在看一個鬨脾氣的孩童,眼中有著虛假的悲憫,就像神明俯視螻蟻般高高在上,帶著些輕蔑。
他緩緩開口,聲音慈悲極了,“那我便來提前告訴你一些事吧,你再來決定你的命運。”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玉在那張平庸又慈悲的麵容上,探尋出一絲介於輕視與漠然之間的殘忍。
“六道蒼生總是認為自己活夠了,真正到了生死關頭時,就會毫不猶豫地哭著求活路,不到跟前永遠不知道恐懼。”
那人聲音平靜,“大劫將至。若不信,便讓你親眼看看。若是你還想活下去,那便來尋我。”
寒意爬上脊背,小玉還未回神,一本古舊的冊子已遞到眼前。
她翻開書頁,空白一片。
“這書上根本沒有字。”
“時候未到。”
那人緩聲歎息,“該看見時,自會看見。”
說什麼呢,裝神弄鬼的。
小玉把書遞回去,“我不要,你拿走。”
可忽然,手掌與掌心的冊子穿體而過。
她錯愕地抬頭,卻發現攤販的目光徑直穿過她的身體。
剛剛還跟她說話的攤販看不見她了。
通身氣質像換個人一樣,那股悲天憫人的氣息如潮水般退去,轉眼間隻剩下市井小販的煙火氣。
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賣餅人家,看著與街巷上的人都無不同之處。
“你怎麼不說話了?”她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攤販卻恍若未覺,自顧自地揉著麵團。
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小玉感覺到恐懼,“你看得見我的,對不對?”
沒有回應。
攤販哼著俚語小調,沾滿麵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街道上川流不息,人來人往,卻都與她擦肩而過,小玉一個人站著,仿佛隻是一縷透明的遊魂。
又沒人能看到她了。
她握著冊子茫然的站著。
恐懼感後知後覺漫上來。
有時人真的無法不承認自己的弱小。
她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現在變成了一抹亡魂,讓彆人看見都是困難。
剛剛到底是哪裡生出的勇氣,讓她能和那個張口閉口便是世間大劫難的人辯駁的。
現在好了,連看見她的人都沒有了。
……該不會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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