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童顏說老宅請我和她一起過去。
我本是推辭的。
但看童顏可憐兮兮又緊張無措的表情我還是同意了。
下樓,進去停車場的時候我還停了會。
但盛明月沒有來。
一輛豪車搖下車窗,露出童笑笑的臉,“我來開車。”
我回頭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陰暗的角落裡應該藏著一道身影。
“走吧。”童顏輕輕扯了下我的衣袖。
坐上童笑笑的豪車,我問她,“這車是你的?”
童笑笑苦笑一聲,“哪能啊!這是我借我小叔的!”
“你不會以為我們家出來的人都是豪車豪宅,零花錢幾十萬隨便刷那種吧?”
我挑眉,這不是大戶的基本操作麼?
童笑笑將頭瞥向了車窗外,輕輕咳嗽兩聲。
“我們家很傳統的。”
“也可以翻譯為——摳搜。”
童笑笑又咳嗽了一聲,然後笑了兩聲。
“像我,讀書的時候正常考學的學費和生活費由家裡承擔,生活費的標準也隻是普通學生標準,衣服用品這些都是家裡買,都是普通牌子。”
“現在畢業了,每個月也隻有基本的生活補助,以防剛開始工資太低被餓死。”
“小叔他們也一樣。”
“這輛邁巴赫都是小叔自己掙錢買的,可不是家裡出的錢。”
“我說來接薛少你,小叔就把車鑰匙扔給我了,說起來,我還是沾了薛少你的光呢。”
我不敢接話。
亂評京都童家我可沒有這個膽。
我也不敢當真自大以為童家小少爺多看重我。
童笑笑看我不信,她又強調,“是真的!你是不知道我爺爺親自邀請意味著什麼!”
我沉默不說話了。
餘光中,童顏嘴角好似閃過一抹笑意。
我側目去看又沒有了。
到了京都,童笑笑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麵。
剛出機場,就衝著一個方向高高揮手。
然後就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也衝著童笑笑使勁揮手。
“我小叔!他先回的,竟然還在等我們!”
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見童顏的家人,如今看來還不止一個。
“小叔!”童笑笑快步跑了出去。
童顏也腳步輕快。
想來這個小叔應該是個好相與的。
果然,就見童笑笑直接給了那個男人一個大大的熊抱。
男人身形挺拔,風姿俊朗,一笑露一口白牙。
“你這丫頭,重了啊!”
童笑笑憨憨地笑。
男人又笑著和童顏打招呼,“顏顏也回來了!”
童顏輕嗯了聲,“七哥。”
男人又看向我。
童笑笑立馬憨笑著介紹。
“小叔,這就是我老板,也是著名編劇,薛懷瑾薛少!”
“薛少,這是我小叔!”
男人禮貌地朝我伸出手。
“你好!我叫童右,叫我名字就成!”
我伸手,“薛懷瑾!”
我們一行直接上了童右的豪車。
童右親自當的司機。
童笑笑坐在副駕。
一上車就開始嘰嘰喳喳。
童右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但我能感覺到,童顏的身子越來越緊繃。
她的手捏住了我一點衣角。
然後慢慢攥著。
攥著。
扯去一大片捏在手心裡捏成一個團。
我輕輕將手覆蓋向她的手背。
童顏的手一頓,肩膀到底是塌了些。
車子徑直開進了大院。
裡麵的公園長滿了幾丈高的大樹。
從車上下來,看到童顏駐足在車旁,似乎從下車就沒有挪過位置。
我走過去,她才深呼一口氣邁開了步子。
一路笑鬨的童笑笑和童右兩個人也變得安靜起來。
門口已經有阿姨等在那裡。
“快進去吧,老爺已經等著了。”
我不由繃直了脊背。
童顏的腳步也開始一步一滯。
想來,回這個家的記憶應該是不太美好的。
不過深宅大院也是,長輩難免嚴肅了些。
再聽童笑笑的那番說辭,童家的家庭氣氛應該是更為嚴肅。
進了門,卻見一個笑得一臉和善的婦人。
“大嫂!”童右喊道。
“大舅媽!”這是童顏。
“奶奶!”這是童笑笑。
我鞠了一躬,“童夫人好!”
“你好!你好!”童夫人笑得親切,“都過來坐。”
“張姨,沏茶!”
“來,吃水果!顏顏你也吃!”
童右左右看了一圈,“大伯呢?”
童夫人笑,“在書房呢,一會就來了!”
剛剛坐姿鬆散下來的童右立馬就又端正了起來。
童笑笑手裡正拿著顆葡萄,一時之間頓在那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哎呀,管那老頭子乾啥!都吃!這都自己家,該乾嘛乾嘛!”
童笑笑憨笑一聲,將葡萄丟進了嘴裡。
童夫人又招呼我,“你是小薛吧?長英跟我說起過你,彆拘束啊,就跟自己家一樣!”
我微微躬身。
然後偷偷瞥一旁的童顏。
說不緊張是假的。
即使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緊張。
但很快,一個人的出現就緩解了我的緊張。
男人穿著極簡的衣服,板正又硬朗。
眉眼柔和,發絲微白。
看起來就像一個和煦的老人。
但整個人身上卻散發著一種無形的氣勢。
這應該就是高位上的那位。
簡單打過招呼後,童家大舅坐在了我的對麵。
此時的他看起來真的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但我卻不由的腰背挺直。
緊張的有些微忐忑的心跳倒是平靜了下來。
“薛同誌,這回請你過來,主要是想當麵感謝你。”
“感謝你拯救了小九!也就是童顏。”
他長長歎了口氣。
“小九的事情是我們的疏忽,我們對不起她。”
童顏已經開始哽咽。
肩背也終於全部塌了下去。
隨後是壓抑的哭聲。
我們誰都沒有作聲。
我知道,童顏憋了一路的勁,這會子算是徹底散了。
我內心也是萬分感慨。
我知道童顏這一路都在緊張忐忑什麼。
可童家大舅依舊稱她為小九,並沒有因為她最近的醜聞就苛責於她,還感謝幫了她的我,甚至說出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要知道,這三個字可是從童家大舅嘴裡親口說出來的。
那分量,足以粉碎童母曾經在童顏心中種下的所有虛妄的擔憂和蔑視。
我輕輕拍著童顏的後背。
她轉過身子將臉埋在了我的肩窩。
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屋子裡的人臉上都神色凝重又戚戚。
“顏顏!我的顏顏啊!”
一個滿頭白發的枯瘦老太從裡屋走了出來。
徑直朝著童顏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