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堅,莊瑾五人,拿著試卷瑟瑟發抖去刷題後。
東萊先生若有所思看向崔峴,道:“你這是讓他們專攻科舉八股文?有把握嗎?”
顯然,老先生看懂了學生的用意。
一切以考中為主。
那麼其餘的都不必管,專門研究試卷,研究考題,研究標準的‘錄取套路’便可。
其實這也是應試教育的精髓、或者說糟粕所在——簡單、高效批量生產一撥人才。
聽聞老師的問話,崔峴想了想,笑道:“至少……能有七八成把握吧。”
這可不是胡吹。
參考上輩子的明朝,南直隸、江浙、江西三個大地區,幾乎要把進士名額全給包攬了。
因此坊間一直盛傳,這三個地區的人,摸清楚了科舉八股文的套路。
在崔峴看來,這個說法,對,也不對。
不對,是因為肯定沒有絕對的科舉八股文套路。
對,是因為這三個地區文風昌盛,壟斷了知識傳承,擁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師資學識力量。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崔伯山、崔仲淵多年不中,一和資質有關,二和閉門造車有關。
沒有名師,沒有書籍,不懂時政,基本就和科舉無緣了。
在河南,像是先前崔家兄弟那樣情況窘迫的學子,至少得占到七成。
其餘三成,家裡或少藏書,或沒能力借閱到曆年試卷,或沒有名師教導,總之肯定得缺一項。
但裴堅、莊瑾等人,在崔峴的幫忙下,完全補齊了所有短板。
當五年、乃至更久的現代應試教育,強化了五兄弟的‘學習資質’問題後,裴堅幾人中個進士,不難。
因為科舉拚的是全方位的實力。
而不是單純所謂的‘資質’啊!
“把握這麼大?”
東萊先生很是驚訝,隨後笑道:“看來,你師祖給你寫的信,你聽進去咯。這樣也好,若是真能把你這群小兄弟帶起來,以後步入官場,他們就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接下來這四五年時間,希望他們能徹底成長起來吧。”
“不過,他們要成長,你的學業也不能懈怠。為師前段時間,又給你搜羅了大量孤本藏書,你得把這批書,儘早讀完。”
“但並非是像先前那樣,沒日沒夜的讀書。因為接下來咱們的重點,得放在辯經上麵。”
“一味的讀死書,並不行。因為辯經,不僅僅需要引經據典,還得有一往無前的氣勢和膽量,有靈活的腦袋和應對策略。”
“辯經台上,各種人都有,他們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利索,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甚至無恥者,還會故意場外乾擾。”
“若是沒有強大的實力,和冷靜的思路,在成千上萬人的圍觀下,很容易就會怯場、卡殼,最後敗的莫名其妙。”
顯然,老先生年輕的時候,也是經曆過不少‘大場麵’的。
不然也說不出來這般經驗之談!
世界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就算是高台辯經這種文人間引經據典的唇槍舌戰,也免不了各種俗套的明槍暗箭。
崔峴忍笑聽完,問道:“老師,那接下來,學生的課業該如何安排?”
東萊先生想了想,說道:“夜晚讀書兩個時辰,白日上午辯經一個時辰,聊時政一個時辰,下午作八股文一個時辰,練字一個時辰。”
“再抽出一個時辰,給你的兄弟們講課、批改試卷,順帶教你們家人開蒙、經商。”
這……強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但想要成為文壇領袖,成為大梁第一名儒,不付出足夠多的努力,怎麼能行呢?
崔峴聞言咧了咧嘴,道:“好,聽老師的。”
東萊先生揚了揚眉,表情很是滿意。
他這個徒弟,可不僅僅是天資驚人。
真到學習的時候,可是半點不含糊,也不怕吃苦!
就像崔峴對‘應試教育’很有信心,覺得自己很有把握帶著裴堅等人中進士那般。
東萊先生對小徒弟未來能成長為大梁第一名儒,也非常有信心。
當天上午。
老先生吩咐仆從老羅,在裴堅等人的‘鴿子籠考場’旁邊,樹立了兩個木樁。
“以後,每日上午,你我各自站在木樁上辯論。若是你輸了,當日所有學習內容,都要在木樁上完成,包括練字。”
東萊先生看向崔峴,揶揄笑道:“你有三個月適應期,三個月後開始執行這套規則。”
正在刷試卷的裴堅等人聽到這話:??
他們看向那根木樁,臉上浮現出畏懼。
這比考場鴿子籠更加恐怖啊!
然而崔峴卻半點不怵,反倒是表情帶著些不懷好意:“那要是老師你輸了呢?”
東萊先生大怒。
他佯裝氣呼呼道:“好哇,才剛開始學習,就敢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上木樁,為師要同你辯上一場!”
哦豁!
聽到這話,裴堅、莊瑾、李鶴聿、高奇、崔鈺五人,紛紛露出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表情。
他們甚至把老崔氏、陳氏、崔家兄弟等人,全喊過來圍觀。
再加上,裴堅幾人準備辦理‘退學手續’。
因此吳夫子、裴崇青,裴老太太,和高、莊、李幾家的家長們,今日都來崔家詢問情況。
這幫人剛進崔家,就被滿院子的橫幅、小紙條給鎮住了。
娘嘞,這是什麼好東西!
怎麼隻看一眼,就覺得熱血沸騰呢。
等眾人聽說,崔峴和東萊先生要‘辯經’,都很是感興趣,於是後院呼啦啦圍了一大幫的人。
大家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鴿子籠考場’一側,兩個木樁上。
東萊先生、崔峴相對而立。
一個文壇名儒。
一個大梁神童。
雙方互相對視,眼中再無半點‘師徒情誼’,試圖用眼神震懾對方。
而後。
崔峴一拱手,率先發難:“敢問先生,《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子思作《中庸》四十七篇,而今本僅三十三篇傳世,顯係後世刪減。”
“車同軌,書同文乃秦皇統一後的製度,子思為戰國中期人,何以預見秦政?”
“學生鬥膽懷疑,此書必為漢儒偽作!正如《漢書·藝文誌》載《子思子》二十三篇,而今本《中庸》,已被篡改到麵目全非,失去其全貌!”
後院。
老崔氏、陳氏等人不明覺厲。
裴堅、莊瑾、高奇等人懵懵懂懂,吃驚不已。
而,吳夫子、裴崇青、崔伯山、崔仲淵等人,聽到崔峴這話,隻覺得心頭一道驚雷炸響,整個人如遭雷擊,當場震撼到張大了嘴。
什、什麼?
《中庸》是假的?
那我們這些年在學什麼?學了個笑話嗎?
三句話,讓在場讀書人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