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讓我來考考你(1 / 1)

兩日後。

自南召縣,趕往魯山縣驛站的官道上。

一個麵容黝黑的老漢,和兒子趕著牛車,晃悠悠前行。

後方板車裡,坐著一個皮膚白皙、模樣俊俏的少年郎。

他斜靠在板車一側,戴了個農家草帽,神情格外愜意悠閒,目光在官道兩側的農田、村落上巡視。

這少年郎自然便是崔峴。

他低調自南陽離開,把去洛陽參加文會,當成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因此並未帶仆從,也沒有雇馬車。離開南陽後,一路向北慢悠悠出發。

直至到南召縣,遇上這對好心的父子,願意載他一程。

老漢是個嘴巴閒不住的。

注意到崔峴一直在看兩側的農田,便歎了口氣:“今年雨雪少,莊稼收成怕是連一畝地一石糧都沒有咯。”

一石,約等於後世的120-130斤。

這個年代,莊稼畝產量低得驚人。

以前在河西村的時候,崔家有三十畝地,看似很多。

可一算產量,再扣掉嚇人的糧稅,剩餘的也就勉強夠果腹。

而南召縣多山,是比南陽縣更窮的地方。

崔峴這一路走來,各個村子房屋基本都是土坯草棚,連磚瓦房都鮮少見到。

可謂窮的觸目驚心。

從當初剛穿越過來,被河西村的貧困驚嚇。到努力走出河西村,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

再到如今走出南陽,看到外麵更窮苦的世界,個中滋味,實在令人感慨。

聽著老漢的話,崔峴略作沉默,提醒般說道:“我聽說,陝西那邊大旱,餓死了很多人。咱們這邊,雨水少,說不定情況也會變得糟糕。”

“老漢回去後,可以跟村裡人商量,再打一口深井。”

陝西大旱?

聽聞這話,父子倆都嚇了一跳。

因為崔峴穿著儒衫,是讀書人,所以二人對這話深信不疑。

“多謝小哥提醒。”

老漢在心中記下,又慷慨遞給崔峴一個窩頭,咧開嘴道:“我們平時都吃這個,小哥莫要嫌棄。”

崔峴接了過來,笑道:“糧食這麼珍貴的好東西,怎麼會有人嫌棄呢?”

而後,他張嘴咬了一口。

說實話,有些乾澀,味道並不算好。但這一個窩頭遞出來,想必對方心裡也是猶豫許久的。

物資匱乏的年代,每一粒糧食都不應該被辜負。

見崔峴吃了,老漢很開心,附和道:“是嘞,糧食是最珍貴的東西!人家南陽的小神童都說咯,粒粒皆辛苦嘛!”

崔峴愣住了。

見崔峴這副表情,老漢鬨了個大紅臉:“我也是聽人家說的,難不成,我記錯咯?哎呀,咱這地裡的泥巴漢,話都學不明白。”

他的兒子在一旁笑。

崔峴也笑:“是這麼說的,沒錯!”

南召縣挨著南陽縣,五年時間過去,《憫農二首》傳唱過來,並不奇怪。

但,這首詩從老農嘴裡說出來,著實還是有些震撼的。

放下‘萬卷書’,‘行萬裡路’的開端,便讓崔峴感觸頗多。

然而路才剛剛開始。

他還得往前走,走出自己的路。爭取以後讓這天下,再不必‘憫農’。

牛車即將抵達魯山縣驛站。

雙方就此分開。

崔峴摘下草帽,放進牛車裡,靈活翻身跳下車,背對著那對父子擺擺手:“多謝咯,記得我說的話,打一口深井。”

少年走的很灑脫,背影挺拔修長。

老漢的兒子歎了口氣:“打口井,少說也得半貫錢,少年郎不知錢——”

說著,他下意識去拿崔峴放在牛車裡的草帽,卻猛然瞪大眼。

草帽裡,剛好放著半貫錢。

老漢也瞧見了,猛然轉身想喊住崔峴,卻早已看不到對方的蹤跡。

他的兒子眼圈發紅:“爹,咱遇上好人了啊!您看,咱們雖然日子窮,但也有遇見好報的時候,是不是?您以後彆動不動就說,死了一了百了,給我省口糧這種話了。”

“兒子聽著難受。”

老漢顫聲點頭:“哎,不說了,咱回去打口井。”

艱難困苦的日子太窒息,有時候總覺得過不下去了。

於是一點溫暖善意,就成了日子裡的甜。

另一邊。

崔峴背著行囊,來到了魯山縣驛站。

他穿著儒衫,模樣氣度不凡,一看便是讀過書的。

驛館裡走出一位驛卒,試探性問道:“敢問,可是要去參加洛陽賞花文會的先生?”

崔峴點頭笑道:“對的。”

驛卒態度客氣很多:“昨日從嵩縣方向傳來消息,有一隊同樣要參加文會的讀書人,今日會路過魯山。也是趕巧了,您稍微等一等,剛好能跟他們一起。”

看來,洛陽這次賞花文會,陣仗很大嘛。

竟提前在魯山、嵩縣都安排好了接待者。

崔峴在驛館坐下歇腳。

約莫等了小半日,官道遠方傳來馬蹄聲響。

而後。

便見兩匹駿馬,拉著一輛奢華的馬車,帶領著十幾輛相對普通些的馬車,浩浩蕩蕩趕來。

除了馬車,這些人還有騎馬的仆從跟隨,顯然來頭不小。

驛卒們嚇了一跳,趕緊前去接待。

但為首那輛馬車並未停頓,直接越過驛站,朝前方行駛而去。

倒是後麵有兩輛馬車停了下來,車裡一群讀書人向外張望,顯然是在瞧穿儒衫的崔峴。

片刻後。

一位穿藏青色儒衫、約莫在十七八歲的少年走下馬車,看著崔峴試探性道:“可是信陽府羅山縣賈邵?”

崔峴站起身來:“正是在下。”

那藏青色儒衫少年點點頭,一副‘你小子占了大便宜’的表情:“本該來接你一起走的那撥人,臨時改道去了葉縣。所以你今日跟我們走吧,對了,請柬可帶了?”

崔峴便把請柬遞過去。

藏青色儒衫少年仔細檢查一番,又把請柬還回來,想了想還是說道:“雖然你有請柬,但你知道方才打頭那輛馬車裡,坐著的是誰嗎?是蘇師兄!”

“蘇師兄雖然傲氣,但對我等學子,向來不吝惜指教。我們一路走來,經常互相辯經、討教學問。”

“你學問如何?莫要嫌我說話直,但這種場合,若你學問跟不上,露了怯,難免會落麵子。”

啊這。

崔峴聞言遲疑道:“在下的學問……還行吧?”

還行吧,是怎麼個‘行’啊。

藏青色儒衫少年並不滿意這個回答,說道:“那這樣,我來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