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許輕舟數千年來,見了太多絕世容顏,似以免疫,故此見慣不驚。
他行至那人麵,微微壓眉,廣袖一輯,謙謙一拜。
姑娘笑容依舊,並未起身相迎,卻也學著少年的模樣拱了拱手,算是回禮,而後說道:
“坐吧。”
許輕舟禮貌性的說出三字。
“叨擾了。”
便就徑直來到了姑娘對麵,落座雪中蒲團。
姑娘眼中神芒一晃,那把玉壺似是活過來了似的,自己舉起。
旁邊一個玉杯識趣翻轉起身,蹦跳到少年麵前。
長壺墜瀑,淺杯化淵。
熱茶見風雪。
散起陣陣雲霧,似是渺渺輕煙。
姑娘雙手撐著桌簷,雙掌交叉托著下巴,笑盈盈的打量著許輕舟,說道:“喝茶。”
許輕舟抬手舉杯,袖口掩麵,抿了一口。
姑娘借著火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眼前少年,大大方方,眼神熱烈,充滿了好奇和審視。
被這麼盯著,許輕舟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心道:“哥是很帥,可你也不至於這麼看吧,眼神都要拉絲了。”
當然。
這隻是個玩笑話。
姑娘期待問:“怎麼樣,好喝嗎?”
許輕舟輕蹙鼻尖,正視姑娘雙眼,不躲不閃道:“嗯,解渴。”
姑娘笑笑,玩味道:“嗬嗬,解渴?這是什麼回答啊,你不是該誇一誇的嗎?”
許輕舟饒有興致的反問道:“比如?”
姑娘怔了怔,努力的想了半天,腦袋一歪,很嚴肅回道:“比如...好喝!”
許輕舟稍許無語,卻又強裝鎮定,一本正經道:“嗯,學到了。”
姑娘看著少年也是如此嚴肅的模樣,隻覺得好笑,噗呲一聲。
“噗呲,許輕舟,你這人真有意思。”
許輕舟不置可否,餘光瞥向雪中那副臘梅,看了又看,神色複雜多變。
姑娘見其專注,好奇問:“你懂畫?”
許輕舟道:“略懂!”
姑娘追問:“那你覺得,我畫的如何?”
許輕舟嘖舌,欲言又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終究是一個字沒吐出。
姑娘輕蹙眉,“怎麼不說話?”
許輕舟坦然道:“我怕說了,前輩不高興。”
姑娘半歪著腦袋,神眸琉璃浮光,“你覺得不好?”
許輕舟吹杯喝茶。
姑娘白眼一番,也喝了一口熱茶,徐徐道:“講就是了。”
許輕舟杯落,吐出二字。
“一般。”
姑娘半眯著眼,看不出喜怒來,被人恭維久了,頭一次聽人這般講,多少感覺有些不一樣。
不止是感受不一樣,人似乎也不一樣。
懶懶道:“哦,那你說說,哪裡一般了?”
許輕舟摸著下巴,又打量了數眼,故作為難道:
“嗯...怎麼講呢?就是看著像梅花,可又不是梅花。”
姑娘有些懵,甚為不解,“我沒聽懂!”
許輕舟耐心解釋道:“嗯,就是看著你畫的是梅花,卻又不是真的梅花。”
姑娘感覺少年在逗自己玩,還一本正經。
嗔道:“畫出來的,當然不是真的了,你這後生,到底懂不懂啊?”
許輕舟被這麼一激,也就不客氣了,手指那副落梅,說教道:
“茫茫風雪夜,寂寞開無主,無意苦爭,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依舊香如故。”
“這是梅,鐵骨錚錚,不掩鋒芒。”
“可前輩的這幅梅花,落筆太輕,筆鋒太鈍,終究是少了幾分淩寒獨自開的傲骨,所以....差了點意思。”
姑娘聞言,默默無聲,長眉輕蹙,看了一眼畫,又望向了少年,若有所思。
少了傲氣?
就是沒有鋒芒唄。
她承認少年說對了,畢竟久居人下的自己,又何來的傲氣和鋒芒呢,婉兒一笑,“沒想到,你還真懂。”
許輕舟訕訕道:“讓前輩見笑了。”
姑娘眯眼打趣道:“你確實比那東方青天還要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