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文學是一場生意(1 / 1)

唐禹的心在往下沉。

他的確想找機會離開謝家,甚至畫出了三弓床弩的草圖,打算獻給謝裒,算作自己這段時間受到庇護的報答。

但他沒想到,謝秋瞳竟然察覺到了一切,並提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條件。

“不必覺得奇怪。”

謝秋瞳握住了他的手,拉著他朝內走去,表現出很恩愛的模樣。

她輕輕說道:“萬事有果必有因,這幾天家裡的臥底、間諜和刺客,竟然全部停下了動作,絲毫沒有要針對你的意思,這就足以說明你已經通過謝愚向司馬紹傳達了某些意誌。”

“或許是示好,或許是投誠,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確那樣做了,你背叛了我。”

唐禹無言以對,隻能沉聲道:“那我應該怎麼做?和你一起發瘋?你失敗了,我跟你一起死,你成功了,你把我獻出去當替死鬼?”

“我總要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吧?你那麼聰明,何必非要把我留下來?”

謝秋瞳看向他,疑惑道:“你是這麼想的?還是喜兒告訴你的?我早就說過了,她是魔教聖女,她的話並不可信。”

“就算她沒有騙你,但請你仔細考慮,她一個在極樂宮長大的妖女,能有什麼政治智慧?”

“相信這樣一個人給出的判斷,還不如信你自己。”

話音剛落,身旁就傳來了聲音。

謝裒沉著臉道:“你們在說什麼?今天是堂兄的大事,也是謝家的大事,把精力專注在這上麵,其他任何事放在之後說。”

說完話,他便大步朝前去了。

謝秋瞳深深吸了口氣,道:“唐禹,我隻說兩句話,你聽好了。”

“第一,今天不許亂跑,不許去幫喜兒,那不是你該參與的事,這會給你帶來危險。”

“第二,拿下王徽,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否則你隻能死。”

“彆以為我在開玩笑,說是為你好,就是為你好。”

她不再等唐禹回答,而是拉著他快步前進,來到了建初寺的後院。

建初寺前有三進正殿,左右兩側是僧侶禪房,往後就是一個巨大的池塘,裡麵種滿了青蓮。

池塘往後,就是綠草如茵的後院,這裡已經擺滿了桌椅板凳,配著各種美食美酒,站滿了人。

男男女女成群,士子貴族遍布,還安排了樂坊女子撫琴。

老中青三代聚集,貴婦有貴婦的活動,名流有名流的雅集,聲勢不可為不浩大,氣氛不可謂不熱鬨。

人們互相打著招呼,久未見麵的朋友在互相交談,各大家族的人聚在一起,談論著最近發生的趣事。

此刻已經不再適合說秘密,謝秋瞳輕聲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謝家好,一定會出現不同的聲音,到時候你需要頂住壓力。”

唐禹皺眉道:“關我什麼事?”

謝秋瞳道:“這麼多人,這樣的場合,所有人都要體麵,敵人會主動攻擊我父親嗎?會主動攻擊謝家人嗎?”

“你才是最好的受害者,一個贅婿地位低,針對你不會遭到非議,同時還能折謝家的麵子,明白嗎?”

唐禹其實明白,他隻是故意這樣說,來引出下邊這句話——“意思是,我還是有點用咯?”

謝秋瞳聽出了潛台詞,無奈搖頭道:“你以為是我對你苛刻?你以為是我非得讓你追到王徽,才肯放你自由?”

“不是的唐禹,你還沒有真正明白我的意思,但我相信你今天之內一定會明白的。”

“我要去忙碌了,你好自為之吧。”

“你能不能活,就看今天這一劫了。”

看著謝秋瞳的背影,唐禹真正陷入了迷茫。

她到底在說什麼?既然不是她苛刻,為什麼我今天又有劫?而且還是生死危機…

他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但是暫時還看不清危險來自於哪裡,隻能悶頭在這集會上瞎逛。

這個時代的集會,是最重要的文化活動之一,一般都有著約定俗成的流程。

最開始肯定就是瞎聊了,朋友與朋友之間的寒暄,團體與團體之間打著招呼,主打一個把氛圍搞輕鬆,把熱鬨搞起來。

然後就會有大儒名流趁著氛圍,提出各種各樣的清談話題。

今日的話題,當然是儒學之中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和當天謝家晚宴一樣,眾人都在聊這個話題,而謝愚則成了沉默的那一個。

恍然間,他處於家宴之中唐禹的位置了,要等所有人把關於修身齊家的各種觀點全部說完,在早已安排的托兒的造勢下,站出來提出“理”學說。

文學是一場生意,在謝府的時候不例外,在這裡也不例外。

謝裒是專門安排設計了劇情的,他找了很多名士,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專門針對謝愚的學生。

用尖銳的言語,把那些學生貶得一無是處,讓圍觀者都覺得太過分了,心中憋著一股氣。

直到這個時候,謝愚站了出來。

他要為弟子出頭,也符合圍觀者的期待,但關於修身齊家的說法,都已經被說儘了,又讓圍觀者擔憂。

於是,“理學”橫空出世!

為徒弟出頭的謝愚,慷慨激昂說出了“理學”,震驚了所有人,贏得了最大的喝彩。

這一個“傳奇故事”,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建康,傳遍天下。

伴隨著這樣的巧合,這樣的設計,事情巨大的戲劇性和“理學”的開創性,會讓謝愚徹底名震天下。

唐禹全程見證了這一個“奇跡”,不禁暗暗豎了個大拇指,不得不佩服謝裒是會設計的,這一次集會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

看四周眾人的興奮程度就知道,效果十分顯著。

“真就是一場生意。”

喜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唐禹身旁,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嗤之以鼻。

她冷笑道:“什麼都是設計好的,甚至連那套理論都不是他的,但在家族的幫助下,他就成了真正的大儒,真是可笑。”

唐禹聳了聳肩,道:“我似乎低估了我對謝家的幫助,‘理’學說似乎賣便宜了。”

喜兒愣了一下,隨即咬牙道:“你也是個虛偽的人,你是這一場騙局的一份子。”

唐禹看向她,無奈道:“你有得選,你即使完不成任務,大不了回極樂宮,你師父還能怪你不成?”

“我沒得選,我走錯一步都是死。”

“剛剛謝秋瞳還說,今天是我的大劫,過不去就沒活路。”

“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喜兒皺起了眉頭,卻是搖頭道:“不應該啊,建初寺的老和尚雖然道貌岸然,但也不至於對你這種沒價值的人出手,即使你去偷經文,也最多把你趕走罷了。”

唐禹深深吸了口氣,道:“說明危險來自於其他地方,喜兒,你覺得還有誰想讓我死?”

喜兒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隻是來告訴你,午時三刻,準時到藏經閣偷經文。”

“如果成了,我保你命,如果不成,我恐怕就是想你死的那個。”

唐禹攤了攤手,隻有一聲苦笑。

這就是他艱難的地方,進退維穀,每一步都在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