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氣氛有點緊張啊!”
聶慶的臉上都出現了少有的憂慮,他壓著聲音道:“即使我在門外,都聽出了那個何準的語氣,一副要收拾你的樣子。”
“剛剛你要是不服軟,我感覺他會直接下令把你抓緊大牢,逼你頂罪。”
唐禹點了點頭,道:“畢竟死了兩個朝廷命官,而且這裡距離建康城還這麼近,何家是有壓力的。”
“凶手沒有留下什麼線索,想要破案實在太難,如果有一個合適的替死鬼,當然是何準求之不得的。”
“不過他剛剛不會動手,隻是給我下馬威罷了,他還需要我再背上一口鍋。”
聶慶道:“什麼鍋?”
唐禹笑道:“當然收稅啊,朝廷看重的是稅嘛,沒有稅怎麼交代。”
聶慶不禁感慨道:“這些王八蛋,身上全是心眼兒,真是無恥啊。”
“就該把他們交給小師妹對付,小師妹最擅長對付這種人了。”
說到這裡,他話音一轉,低聲道:“要不…我給小師妹寫封信,讓她來幫你?”
唐禹搖頭道:“不必了,她也幫不了我,這個局其實也沒那麼難,關鍵在於我們沒有力量。”
“她就算識破了局,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聚集力量,徹底翻盤。”
聶慶這下無奈了,攤手道:“那怎麼辦啊?百姓剛剛才被搶過,這種時候叫你去收稅,不就是讓你死?”
唐禹道:“苦一苦百姓嘛。”
他回到了官署,直接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做了下來。
對著前方招了招手,道:“小荷,把那丫頭喊過來!”
小姑娘依舊膽怯,依舊恐懼,即使昨晚沒有遭難,即使小荷已經安慰過她,但陌生的環境和身份的差異,還是讓她局促不安。
唐禹看她明眸皓齒的,問道:“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少歲了?”
小姑娘不敢說話,看了一眼小荷,幾乎都快哭了。
唐禹道:“不要怕,現在又沒有危險了,你隻管大聲說,我下午就帶你去見你爹。”
聽聞此話,小姑娘才咬著嘴唇,小聲道:“小…小的…叫歲歲,今年十二了。”
唐禹疑惑道:“就叫歲歲?”
小姑娘道:“爹…爹說這樣好養活…”
唐禹道:“你爹叫什麼?”
“叫藍柱子。”
姓藍,叫藍柱子?那和歐陽鐵柱、獨孤大牛、上官狗蛋有什麼區彆!
唐禹輕輕道:“那你就叫藍歲歲,記住了啊,下午我會帶你去見你爹,但是你暫時還不能跟他團聚,得在這裡多住幾天。”
藍歲歲不敢反駁,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唐禹擺了擺手,道:“小荷,你照顧一下這個小妹妹,也讓她幫你乾點活,分擔一下。”
小荷笑道:“謝謝公子體貼我!來!歲歲來幫我洗菜!”
藍歲歲連忙朝小荷那邊跑去,似乎乾活反而讓她感覺到踏實。
這個時代的窮人,即使是孩子,都拚命在證明自己有用,否則…就會死。
王徽連忙道:“我也可以洗菜!我還會做飯呢!”
她也趕緊圍了過去,三個丫頭在哪裡忙得不亦樂乎。
聶慶嘴巴翹得老高,一臉不服的樣子,忍不住壓著聲音道:“憑什麼啊,王家姑娘憑什麼對你那麼好啊,老子不服。”
唐禹道:“你有我帥嗎?”
聶慶當即道:“帥?嗬!想當年我…”
唐禹直接打斷道:“停!好漢不提當年勇。”
聶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頓時趴在了桌子上。
毫無意外,午飯之後,法曹前來傳令,要唐禹帶人去收稅。
他媽的,這個時候去收稅,那和殺人也沒區彆了。
“不管!走!咱們收稅去!”
唐禹伸了個懶腰,道:“做官要有做官的派頭,老子這次坐馬車去。”
他回頭旱道:“歲歲啊,咱們見你爹去!”
聽到回家,藍歲歲也待不住了,小跑了過來,滿臉期冀。
這裡的人對她不錯,但她終究沒有任何安全感。
家已經沒了,房子燒毀了,糧食也沒了,但卻是給她溫暖的地方。
於是唐禹帶著聶慶、藍歲歲走出了院落,走出了縣寺,直接上了馬車。
齊雲則是騎馬,感歎道:“真是身不由己啊,唐縣丞我們現在怎麼辦?我身上還帶著傷,都被強行拉起來乾活。”
“關鍵還是乾這種得罪人的活,這般去收稅,不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嗎!”
唐禹道:“沒法子,人家是郡尉,是廬江郡何家的人,咱們算什麼。”
齊雲歎道:“關鍵是收不上來,要被問罪啊,唉…”
兩人隔著轎簾說著話,帶著上百個縣兵,就這麼朝著村子裡而去。
與其說是收稅,倒不如說是搶。
沒被山匪洗劫的村子還好,看到這個陣仗,就乖乖把糧交出來了。
而到了被山匪洗劫的村子呢?
一群百姓,還在忙著修繕房屋,壘土造牆,渾身臟兮兮的,瘦骨嶙峋的。
看到官兵來,就跟看到鬼一樣,直接轉頭就跑。
但他們哪裡跑得過官兵啊,一個個全部逮了回來,齊齊跪著。
“爹!”
唐禹下車的同時,藍歲歲已經喊了起來,想要朝前跑去。
唐禹一把拉住了她,低聲道:“隻能看,不能過去。”
藍柱子神情頓時激動了起來,忍不住喊道:“我不用交稅!我不用交稅!周公說了,我免稅了,我女兒都給你們了。”
聽到這句話,藍歲歲站在原地,也不掙紮了,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木訥的發著呆。
唐禹瞥了他一眼,道:“周家的佃租你當然不用給了,但朝廷的稅你怎麼能不給呢?”
“你家一共五口人,你和你兩個兒子,這就是三個丁,丁稅你敢不給?”
他看向在場眾人,冷著臉道:“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來收稅!”
“五天之內!你們必須把所有的糧全部湊齊!”
“去偷去搶也好,去賣妻典女也好,糧,一粒都不許少。”
“若是到時候收不上來!就全部關進大牢!然後去修水渠!”
“就算是累死在水渠上!那也是你們應得的!”
在場的百姓哭喊不停,一個個磕頭求饒,場麵可謂淒慘。
而其中的壯年,則是緊緊低著頭,已經咬緊了牙關,攥緊了拳頭。
齊雲則是低聲道:“唐縣丞,這樣要不得啊,這些人被逼的沒活路了,恐怕就要發生暴亂啊!”
唐禹無奈聳了聳肩,道:“你以為,我們就有活路了嗎?”
“收不上來稅,咱們也是要進大牢的。”
齊雲當即挺起了胸膛,咧嘴道:“我來!我一定把他們的稅收上來!”
“唐縣丞,你負責查案,我負責收稅,兩頭同時進行,爭取完成任務。”
“若是實在完不成,那就沒法子了。”
唐禹笑道:“查案方麵,我有信心。”
齊雲看向這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略帶焦急地說道:“但收稅方麵,我卻沒有信心啊,這些刁民就是心存僥幸,天知道他們把糧食藏在了哪裡。”
想到這裡,他乾脆一發狠,大聲道:“來人!給我打!”
“每天都來收稅!誰不交糧!就打!打到他們給!”
於是,在場上百縣兵,直接對著跪在地上的百姓拳打腳踢。
一時間,慘叫聲、淒吼聲、痛哭聲、求饒聲,全部交織在了一起,又迅速被風吹散。
看到這一幕,唐禹閉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氣。
五天,查不出凶手就要背鍋,而百姓也到了幾乎崩潰的邊緣。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事情,似乎已經到了絕境。
而他,手裡的力量,隻有十來個護衛。
唐禹不禁抬頭,看到了天邊的夕陽。
當晚霞逝去之後,夜是一片漆黑嗎?
還是會出現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