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好與壞(1 / 1)

小荷忙著給侍女仆人們分配任務,安排住宿。

藍歲歲像是個小跟班,一直跟著她,也渴望多學點東西,尤其是禮儀。

王劭並不成熟,相反還有些孩子氣,雖然中午他服軟了,下午卻又跟唐禹賭氣,最後又舔著臉喊著唐禹大哥,表示想下象棋切磋一下。

唐禹這次不在放水,都在五十個回合內把他解決,給這廝狠狠潑了冷水。

“這就是現實。”

唐禹道:“你總以為自己很了不得了,但真正擺在台麵上來,卻什麼也不是。”

“你得抓緊時間了,這幾個月好好修身養心,熟讀兵書,否則到了戰場上要吃大虧。”

“彆再把‘北伐’當成一個包裝自己人格的口號了,主動去做,去進步。”

王劭擺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一直叨叨個沒完啊。”

“明天老子就回去好好讀書,哄著主母,保證把該做的事做好。”

唐禹看著他,緩緩道:“你猜我會不會分田分地?”

王劭愣了一下,隨即道:“哎?中午好像就是在說這個,你卻突然生氣了。”

唐禹道:“那是周家的田,周家滅了,就要把他的田分給百姓…嗬,你猜百姓會怎麼看?”

王劭撓頭道:“有田了當然高興啊。”

唐禹眯著眼道:“那其他地方沒有分到田的呢?他們會不會效仿舒縣,殺世家,分田地?”

聽聞此話,王劭突然感覺渾身發寒。

唐禹道:“這個頭一旦開了,天下將永無寧日,所以我如果那麼做,天下世家,也包括陛下,第一個就要殺我。”

“人才很可貴,但比起他們的權力根基來說,一文不值。”

“分田,就是分世家和陛下的命!”

王劭冷汗直流,身體都僵硬了。

唐禹歎了口氣,道:“你爹認為我出身低賤,沒受過什麼教育,閱曆也淺,看不透這些,所以才想用這個害我。”

“我若是真那麼做了,我必死無疑,謝家也不好過。”

“而你,你隻是你爹的棋子。”

“他絲毫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絲毫不在意你的義氣和感情。”

“在他心中,你什麼都不是。”

王劭低下了頭,咬著牙不說話。

唐禹道:“我生氣,不是氣你爹壞,是氣你蠢,分明被利用,卻傻傻跑過來害我。”

“現在你明白了吧,你該回去了,該做點正事了。”

王劭攥緊了拳頭,低吼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月明星稀,秋日略有些清寒了。

舒縣的風景並不好,因為秋收已過,田裡光禿禿的,隻有一種空曠的寂寥感。

王徽並不寂寥,她似乎永遠很開心,即使麵對離彆,即使經曆了舒縣這麼多複雜的事。

她在官道上蹦蹦跳跳的,一會兒看著自己的影子,比劃著各種動作,一會兒追逐著月亮,又回過頭來對著唐禹揮手。

“唐大哥你快點嘛!彆那麼慢呀!”

她聲音清澈明亮。

唐禹笑道:“王妹妹,你說晚上找我,現在又帶著我走,到底要去哪裡啊!”

王徽道:“不去哪裡啊,就散散步嘛,我很懷念方山那晚呢,我們去找螢火好不好!”

唐禹道:“已經九月了,螢火少見了,即使有,恐怕也構不成你的星空了。”

“不是呀!”

她指了指天空,道:“你瞧,今晚的星空就很稀疏嘛,隨便幾隻螢火就可以啦!”

她說著話,大膽握住了唐禹的手,道:“那晚沒有星空,卻有螢火。今晚沒有螢火,卻有星空。”

“所以,情況都差不多,唐大哥你會親我嗎?”

星空似乎映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唐禹回答,而是仰著頭,閉上了眼睛。

她分明很緊張,氣息都亂了。

唐禹看著她小小的臉龐,白皙的皮膚,顫抖的睫毛,一時間有些不敢親下去。

但女孩已經踮起腳尖,雙手包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嘴上輕輕一吻。

王徽睜開眼,咯咯笑了起來,歪著頭道:“膽小鬼,為什麼怕我?”

唐禹搖頭道:“不怕。”

王徽道:“是啊,你連謝秋瞳都不怕,卻偏偏怕我。”

“你甚至敢要她跪下,敢要她陪睡,卻不敢親我。”

唐禹沒有回答。

但他心中有答案。

為什麼敢和謝秋瞳互懟?因為他怕謝秋瞳。

他知道對方如果真的想害他,那根本鬥不過,所以擺爛,所以乾脆據理力爭。

什麼陪睡,什麼主奴,無非都是角色扮演遊戲罷了,她謝秋瞳不會真的陪睡,唐禹也不敢真的要。

無所謂,所以無所畏懼。

可…他對王徽不是無所謂。

“你要告訴我。”

王徽眨著眼睛,看著唐禹,很認真說道:“雖然我隻有十六歲,但我感受得到,你在逃避我,你在故意推開我。”

“從小主母就對我說,想要什麼就大膽說出來,所以我大膽問你了。”

“我問你了,你願意回答我嗎?還是要我去猜,去患得患失,去難過?”

她的聲音清晰而顫抖。

唐禹知道自己躲不過了。

他無奈搖了搖頭,道:“王家的明珠,漂亮、單純、善良,卻又勇敢、自信、聰慧。”

“你身上像是閃著光,像是燃燒著火焰,耀眼奪目,璀璨生輝。”

他歎了口氣,緩緩鬆開王徽,朝前走去。

走在官道上,他輕輕道:“而我,像是深淵之中的一條毫不起眼的魚,漫無目的在這個世界遊蕩著,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會麵對什麼樣的結局。”

“我不敢相信有那麼一束光,會義無反顧選擇照耀我、溫暖我,給我一切。”

“我也怕被那一束光照得太明亮,暴露了身上所有的斑點、汙穢和缺陷。”

“我知道我沒那麼好,所以不敢承受太無暇的東西。”

王徽看向他,道:“是自卑嗎?”

唐禹道:“不,是自愧。”

“我可以自私點,放開一切情緒去擁有你,但我怕毀了你。”

“這個世界很多東西我不在乎,毀了就毀了。”

“但你不行,毀了你,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光了。”

“所以我隻敢靠近,隻敢偷偷去吮吸那種熱量,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

“卻不敢去真正觸摸,真正擁有,我怕汙染了它。”

王徽聞言,咯咯笑了起來。

她歪著頭道:“好討厭的歪理。”

“主母總對我說,人長大了就不單純了,就複雜了,隻是壞事。她希望我永遠是個孩子。”

“我說長大了就聰明了,就可以擁有更多的感情了,這是好事。”

“唐大哥,你說長大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就像我這一次來舒縣,我體會到了很多從未擁有過的快樂,卻也見證了很多血腥的鬥爭。”

“這又是好事和壞事呢?”

說到這裡,她抿了抿嘴,笑著說道:“其實無論長大與否,無論來不來舒縣,都會有好有壞的。”

“我一直希望自己長大,從不害怕。”

“我堅定跟你來舒縣,從不害怕。”

她走到唐禹的跟前,輕輕道:“不是我膽大,是我總是看見好的事,而忘卻壞的事。”

“這世間萬事萬物,以及所有的人,都有好壞之分啊,誰能徹底規避呢?”

“但我永遠隻在乎好的,而不在乎壞的。”

“唐大哥,你明白我的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