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孩兒立誌出鄉關(1 / 1)

中秋的明月,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兩人回到了唐府,小荷已經把房間收拾了出來。

夜已深了,唐禹安排王妹妹先休息,然後便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裡。

聶慶靠了過來,眨著眼睛道:“怎麼樣?拿下了嗎?”

唐禹疑惑道:“你怎麼會這麼問?不過我的確把王妹妹拿下了。”

聶慶愣了一下,隨即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是問王徽把你拿下了嗎?”

“我看得出來,她是準備拿下你的,至於你拿下她…彆給自己貼金了師弟,你一副要死的樣子,怎麼會主動出擊。”

唐禹忍不住道:“你媽的…你那嘴巴能不能…”

“哎罵人了罵人了,惱羞成怒了,急了急了。”

聶慶頓時笑了起來,道:“看樣子你好很多了啊,少女的撫慰,的確比男人的關懷更有用哈。”

唐禹道:“王妹妹自然是給人溫暖的,但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所以慢慢又把自己從這個時代的整體情緒中摘了出來,逐漸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反正…無論如何,他媽的往前乾!”

說完話,唐禹瞟了一眼四周,道:“今晚你彆睡了,清一下周圍的眼睛,看看有沒有人盯著我們。”

聶慶點了點頭,又連忙問道:“不對,為啥我乾?讓薑燕乾啊!”

唐禹道:“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你反正沒法早起,乾脆彆睡了。”

聶慶嘿嘿笑道:“師弟,還是你懂我。”

“放心,我保證屁股後邊不會跟著尾巴!”

其實唐禹也睡不著。

心裡裝著太多事,第二天又要出發,他根本沒有睡意,隻是不斷盤算著譙郡的事,分析著各方勢力,思考著可以利用的資源。

天很快就亮了,圓月還未落下,東方就已經白了。

小荷和歲歲已經起床,開始招呼著侍衛,把東西往馬車上搬。

收拾妥當後,天已經徹底亮了。

王徽指著院子,驚異道:“唐大哥你看,院子裡的草都枯了,唯有那一團還生長著,好奇怪啊!”

唐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院草皆黃,唯有那圓圓的一團,歪七扭八,卻蒼翠碧綠,生機盎然。

它們的旁邊,是破碎的陶缸。

唐禹看了很久,才緩緩笑了起來。

眾人走出了府門,唐禹深深看了一眼唐府,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離家。

最終,他咬牙道:“走!上任譙郡!”

十多個侍衛,跟著馬車一路朝北,來到了北籬門停下。

唐禹靜靜等候著,但他始終沒有看到謝秋瞳。

說好的要來送,難道是什麼事耽擱了嗎?

正想到這裡,北方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小蓮跳了下來,揮手道:“姑爺!跟著我再往北走一走!小姐在前麵等你!”

什麼!謝秋瞳難道也要跟我一起去?

唐禹連忙上車,跟著小蓮的馬車朝北,走了大約兩三裡路,才看到官道旁邊靜靜佇立的謝秋瞳。

一襲白衣勝雪,身後跟著一眾常服侍衛,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了。

唐禹下車走了過去,對著她點了點頭。

謝秋瞳沒有廢話,而是指了指身後,道:“這裡有十八匹馬,你分配給你的侍衛。”

“這輛馬車也給你,車內有關於譙郡及淮河以北所有士族的詳細情報,你在路上可以看。”

說完話,她從懷裡拿出了一麵令牌,遞給了唐禹。

“這是謝家的腰牌,我已經說服了父親,他已經寫信回老家了,陳郡謝氏所有資源你都可以調動,所有人都會為你效力。”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所有一切了。”

唐禹將那一麵沉甸甸的腰牌接了過來,看向謝秋瞳,隻見她神情平靜,但臉色顯然有些憔悴。

或許她為了爭取這些東西,做了很大努力。

但她從來不是一個把付出擺在明麵上的人。

唐禹道:“若是敗了,你去聖心宮。”

謝秋瞳看了他一眼,道:“好。”

唐禹沉聲道:“若是勝了,你也去聖心宮,為了治病。”

謝秋瞳皺起了眉頭。

唐禹道:“若是勝了,則證明我們大有可為,你不能死那麼早,你得繼續往下走。”

謝秋瞳深深看了唐禹一眼,道:“好。”

唐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她抱住。

謝秋瞳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渾身都是僵硬的。

唐禹在她耳畔輕輕道:“保重自己,再苦再難不要放棄。”

謝秋瞳抬了抬手,最終還是放了下去。

她隻是平靜道:“好。”

唐禹鬆開了她,道:“走了。”

他轉身,剛走出幾步,便聽到謝秋瞳的聲音——“我們還會再見嗎?”

唐禹回頭看向她,鄭重道:“一定會的,隻要你還活著。”

“好。”

謝秋瞳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唐禹最終上了馬車,朝北而去。

他掀開轎簾,看到了後方煙塵四起,在那煙塵之中,謝秋瞳依舊站在那裡,靜靜看著這邊。

她是一個情緒內斂到極致的人,她從來不討人喜歡。

當剛剛擁抱她那一刻,唐禹分明感受到了她劇烈的心跳,她洶湧澎湃的情緒。

她的心裡藏著太多事,或許,她也有自卑。

馬車繼續向前。

馬匹已足,侍衛們都騎著馬,速度很快。

一口氣跑了十來裡路,唐禹才招呼著眾人停下來。

古道悠長,兩岸青山綠水,是個好地方。

“在那棵樹旁邊挖個大坑吧。”

唐禹吩咐了下去,然後在另一輛馬車裡,把唐德山的遺體背了下來。

侍衛們看到屍體,一時間驚住了,紛紛靠了過來。

疑惑,不解,詢問,悲痛,所有人都開始說話,開始怒吼。

唐禹擺了擺手,道:“彆吵了,我知道你們都是他養大的,把他視作主人,也視作父親。”

“但死了就是死了,埋了他,我們繼續向北。”

“這世道,死個人是多麼平常的事,如果你們還念著他的恩,就好好聽我的命令,好好效忠我。”

“我們去北方,有大事要做。”

坑,終於挖好了。

沒有棺槨。

唐禹把唐德山就這麼放了下去,看著他平靜的表情,最終歎道:“爹啊,你不想讓我去譙郡,但我終究還是要去的。”

“這世上有很多事都太難了,可總要有人去做吧,你說想讓我當個好官,而我想讓所有的官都是好官。”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混沌的,迷茫的,不知所措的。”

“我拚了命想要活下去,想要找自己,想要成一番事業。”

“現在我才明白,自己就在那裡,不需要刻意去找,當事到臨頭的時候,靈魂會告訴我該怎麼選。”

“不是我找到了我,所以我要做什麼事。”

“而是麵對事情,我做出的那些選擇,證明了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搞錯順序了。”

“但我醒悟的不算晚,我知道該怎麼去選了。”

土,漸漸掩埋。

沒有石碑,沒有刻字,甚至連一個小土堆都沒有。

宛如秋葉雜草,逝去了,毫無痕跡。

唐禹跪了下來,道:“爹,兒子去譙郡了,若是能活著回來,再給你立碑。”

他正要磕頭,卻突然看到身旁也跪了一個人。

“王妹妹你…”

王徽和他並肩跪著,輕輕喊道:“爹,我和唐大哥一起去,我會照顧好他的。”

她緩緩把頭磕了下去。

唐禹咬緊了牙腮,最終把頭磕了下去。

落葉飄飛,他們久久沒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