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最終沒有忍心趕王妹妹走,他把王徽拉上了床,準備說幾句話安慰她。
可是這丫頭,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看著她安詳的神色,微微皺起的眉頭,唐禹才意識到這幾天的趕路,已經讓她很疲倦了。
隻是這個姑娘吧,分明沒吃過苦,分明也經不起吃苦,卻偏偏硬著頭皮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忍受著,從來沒有一句抱怨。
她在以她的方式,儘量付出著。
想到這裡,唐禹微微一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
細膩柔滑,豐盈嬌彈,十七歲最美好的年齡,她本該在家裡做千金大小姐的。
“唔…彆摸…癢…”
她呢喃著,像是在夢囈,像是睡得很淺。
這地方,或許她並不適應。
唐禹低下了頭,陷入了沉思。
腦中的事情太多,他實在有些想不過來,無奈地歎著氣,最終離開了臥室,來到的書房。
打開了地圖,他仔仔細細觀察著,盤算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用力揉了揉眼睛。
“在想什麼?”
耳畔突然響起聲音,嚇了唐禹一跳。
轉頭一看,隻見冷翎瑤正靜靜站在一旁,神色平靜。
唐禹道:“你們高手都喜歡突然出現嗎?”
冷翎瑤道:“我站了至少兩刻鐘了,隻是你一直沒發現。”
唐禹把地圖收了起來,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
冷翎瑤道:“你也沒睡。”
見唐禹不理她,她又問道:“為什麼看了那麼久地圖?”
唐禹道:“地圖可以幫助人看懂局勢。”
冷翎瑤道:“所以譙郡的局勢,有救嗎?”
唐禹道:“你知道譙郡的局勢嗎?”
冷翎瑤想了想,才說道:“師父說,這裡沒有朋友,全是敵人。”
唐禹苦笑道:“所以很難有救。”
冷翎瑤道:“那你在思考什麼?”
唐禹道:“很難,就不去做了麼?”
冷翎瑤不再回答,隻是低下頭思索著。
唐禹再次打開地圖看了起來,冷翎瑤便跟他一起看,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隻懂武功,不懂政治與軍事。
但她看到唐禹看得很認真,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拿出筆來圈,於是她幫忙磨墨,也有了參與感。
這一夜太漫長。
這一夜太快。
天不知何時亮了。
冷翎瑤依舊在磨墨,唐禹則是對著地圖搖頭。
最終,唐禹看向她,疑惑道:“你還不去休息,等會兒就要出發了。”
冷翎瑤皺眉道:“你也沒休息。”
這樣的話,似乎他們說過。
唐禹忍不住笑道:“我有我思考的東西,你又在思考什麼?”
他真的很好奇冷翎瑤在這裡熬什麼。
但冷翎瑤卻是搖頭道:“沒思考,我不懂。”
她看了唐禹一眼,猶豫了片刻,才道:“我…不幫你送信,是因為,我幾乎不識字。”
唐禹聞言,心中頓時一驚。
不可能吧,聖心宮名門正派,作為首席大弟子,冷翎瑤怎麼會不識字。
似乎看出了唐禹的疑惑,冷翎瑤解釋道:“也認識一些,但極少,而且很快會忘。”
唐禹道:“為什麼?”
冷翎瑤想了想,才道:“我小時候腦袋受過傷,治不好那種,所以記不住東西,有時候會失憶,會變得癡傻。”
唐禹忍不住道:“可是你的武功…分明那麼高!”
冷翎瑤道:“《聖心訣》不靠記憶,靠感悟和心,這也是我唯一能夠修煉的功夫。”
“但有時候,我甚至會忘記自己會武功。”
唐禹實在有些震驚,因為在他看來,冷翎瑤是名門正道的首席弟子,是武林最傑出的青年之一,也可能是未來的正道領袖。
她應該是個正常人,畢竟也見過好幾次麵了,也相處過這麼久了,她表現出了正常的是非觀,也沒有什麼極端想法,隻是話少一些,性子冷淡一些。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有失憶症…
唐禹道:“你的頭是怎麼受傷的?”
冷翎瑤搖頭道:“忘了。”
“那你一直是聖心宮的弟子嗎?”
冷翎瑤道:“忘了。”
唐禹道:“我是誰?”
“唐禹啊。”
冷翎瑤看了他一眼,麵色古怪道:“我隻是會失憶。”
唐禹最終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說實話,他的心情並不好。
他不認為自己和冷翎瑤的交情有多麼深厚,所以因此對她無比同情,他隻是…隻是覺得這個時代,似乎大多數人都有病。
無論身份,無論地位,都沒有好到哪裡去。
即使是司馬睿、司馬紹,都一身的病痛。
王導一妻一妾,都說他畏妻,其實是他喜歡男人。
至於謝秋瞳…喜兒…冷翎瑤這種,更是有著顯著的疾病特征,要麼身體有病,要麼腦子有病,要麼心理有病。
好像真的隻有王妹妹是正常的。
靠,小荷呢!
唐禹不知道想追求什麼答案,連忙跑到廚房,問道:“小荷!你有病嗎!”
小荷嚇了一跳,隨即委屈道:“公子…小荷好好的,哪裡有病了…”
唐禹重重鬆了口氣,道:“沒病就好,沒病就好。”
他擦了擦汗水,退出了廚房。
但藍歲歲跟了出來,突然低聲道:“公子,其實小荷姐姐應該有病。”
唐禹連忙看向她,瞪眼道:“什麼!什麼病!”
藍歲歲道:“小荷姐姐喜歡…喜歡囤東西,她似乎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想放在家裡。”
“而且一些沒有用的東西,也始終不願意扔掉,哪怕高價賣掉都不行。”
“我們出發的時候,本不用帶這麼多東西的,但小荷姐姐什麼都想帶著,最後裝了好多好多。”
唐禹皺眉道:“情況很嚴重嗎?”
藍歲歲苦澀道:“我出身那麼苦,那麼珍惜東西,但我都覺得小荷姐姐可能有病,那肯定是情況很嚴重啊。”
“比如…在舒縣我們用壞掉的鍋,本該拿出去置換的,但小荷姐姐不許,寧願擺在那裡不用,也不許賣掉。”
“現在我們有七八口鍋了,大多都用不著的。”
唐禹陷入了沉思,沉思了很久,才緩緩搖頭。
小荷命運悲苦,往南逃的過程中應該是餓了肚子,加上被父親賣掉,所以才會對東西格外珍惜,對“賣東西”格外排斥。
這是一種應激障礙,還好…影響不大…
唐禹使勁晃了晃頭,心中莫名有些煩躁,有些不安。
吃了早飯之後,他精神多了,打算先去郡府找人,然後去考察民情。
但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小荷卻悄悄找了上來。
她看了一眼四周,才低聲道:“公子,你問我有沒有病,是不是察覺到誰有病了啊?”
唐禹變色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問?你察覺到自己有病了?”
小荷連忙搖頭道:“我好好的怎麼會有病呢,其實是藍歲歲有病。”
唐禹瞪眼道:“她怎麼有病了!”
小荷道:“歲歲…她…她雖然年齡小,但她總覺得自己是男孩。”
唐禹愣住了,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回應。
小荷低聲道:“據說…據說她是他們家的獨女,她爹從小就把她當男孩兒養…”
“慢慢的,她就覺得自己是男孩兒了,隻是身體是女人。”
性彆認知障礙?或者說叫性彆錯位症?
這…的確有可能…
平時看不出來也正常…
但唐禹的心情更糟糕了,這個時代背景下,似乎每一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疾病,或是身體上,或是心理上。
到底有沒有正常人啊!
不行!我得問問王妹妹!
她千萬彆有病!
千萬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