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戴淵都沒有說話,隻是臉色陰沉得可怕,不停在沉思什麼,最終攥緊了拳頭。
一直來到地牢,把唐禹關了進去,戴淵才終於道:“你說,各大世家也造反,是什麼意思?”
唐禹看向他,緩緩笑道:“看來你已經想的很深了,那你應該知道世家如果也造反,這裡就不屬於你了。”
戴淵冷冷道:“我一人造反,勢單力薄,極易遭到世家的反撲,隻有聯合石虎才有勝利的把握。”
“如果世家也跟著我造反,我豈不是更容易成功了?”
唐禹笑道:“還要繼續騙自己?有意思嗎?你難道沒有分清楚立場?”
“你造的是大晉的反,反的是陛下。世家反的是你。”
“當世家的私兵彙聚到一起,足有八九千人,再加上祖約的五千人…”
戴淵直接打斷道:“他們加起來也最多不過一萬五,我隻需要派五千大軍,就能把那些烏合之眾鎮壓!”
唐禹道:“再加上石虎呢?”
“其實你心裡清楚,當世家反對你的時候,石虎就不再是你的盟友了。”
“他會坐山觀虎鬥,讓那些世家跟你打,打得你殘兵累累,打得你實力銳減。”
“那時候,他就會果斷出手,一口把你吃掉。”
戴淵的身體猛然一顫,臉色都變得蒼白。
唐禹道:“在石虎看來,豫州和徐州可以給你,絕不能留給大晉。但如果他能拿到,他也絕不會給你。”
“你的立場其實非常脆弱,因為你的實力根本不夠造反,你要靠時機,靠天時地利人和。”
“但偏偏,你其實不是一個善於把握時機的人,因為政治和軍事不一樣,前者太過複雜了。”
說到這裡,唐禹傲然道:“你現在很迷茫吧?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吧?”
“我有一個好辦法,隻要你聽我的,你能立於不敗之地。”
戴淵看向唐禹,眯眼道:“你很懂政治?”
唐禹道:“我想我不需要用話語去證明我懂政治,你應該看得明白我的能力。”
戴淵道:“什麼辦法,你說說看。”
唐禹笑道:“彆反了,聯合世家,勠力同心打退石虎。”
“若王敦勝,你占據豫州、徐州而立國。若王敦敗,你就是大晉的英雄,你將成為大晉軍方第一人。”
“哪一種結果,我想你都可以接受。”
戴淵聞言,沉思了很久,突然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放狗屁!”
他盯著唐禹,道:“如果我不反,徐州之兵就可回援建康,再加上揚州、湘州等地的兵馬,王敦勝利的希望就不那麼大了。”
“你看似在給我想出路,實則在為建康減輕壓力。”
“唐禹啊唐禹,你真是巧舌如簧,怪不得陛下會派你來譙郡,你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我蠢一點,如果我性格軟弱一點,如果我閱曆淺一點,我還真可能被你說動了。”
“僅僅憑借一張利嘴,你差點把整個淮河以北都盤活了,你真了不起。”
“隻可惜,我不會上你的當。”
唐禹輕輕道:“你不接受我的好意?”
戴淵道:“好意?你以為我看不出你話裡的破綻?”
“你說世家也反,而且是反我,石虎就可坐山觀虎鬥,把我吃下去。”
“但世家憑什麼反我?憑什麼甘願把自己搭進去,也要讓石虎吃掉我?”
“他們肯定更願意配合我,拿下豫州和徐州,不需要任何犧牲,就能安全退場。”
“那些世家如此自私,當然會選擇後者。”
“你的假設,毫無意義。”
唐禹坐了下來,緩緩笑道:“可是,假聖旨已經發下去了,恐怕都已經傳到世家手上了,他們現在正帶著私兵趕赴譙郡。”
戴淵道:“是的,他們是來抵禦石虎的,但如果知道我和石虎聯盟,他們就一定會選擇自保。”
“到時候,王敦成了大事,我的危機也自然度過了。”
說到這裡,他不屑道:“你的那些話術,在實際意義上的用處,少得可憐。”
“安心等待吧,我確實會看在王家的麵子上,留你一命。”
“但你也根本影響不到我的大事!”
說完話,他大笑著搖頭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唐禹露出了深邃的笑意。
事情到了這一步,複雜的局勢已經逐漸明朗化了。
世家的站隊,成了此次戰爭的決定性因素。
當然,還有一個因素——喜兒!
……
“你不覺得可笑嗎?”
石虎仰躺在椅子上,一邊啃著肉,一邊說道:“當初是你說,五天之內,取唐禹頭顱給我。”
“回來這麼多天了,你卻總在強調唐禹是你的朋友,所以沒下殺手。”
“喜兒,你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
“你這樣的人會有朋友?或者說,你會因為朋友這兩個字就心軟?”
“你猜我會不會信你這樣的回答?”
喜兒站在一旁,一邊逗著鴿子,一邊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懷疑我的立場?”
石虎搖頭道:“那倒不是,你的立場就是極樂宮,這我還是知道的。”
喜兒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沒有朋友,也根本不會在乎什麼朋友的生死。”
“但我認為這一次刺殺,是你給我設的局。”
石虎坐了起來,眯眼道:“我給你做的局?”
喜兒道:“你要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副可憐的模樣?你對我的欲望從來沒有掩飾過,不是嗎?”
石虎咧嘴笑了起來,傲然道:“我對誰都不掩飾欲望,我義父的後妃小妾,也都成了我的女人。”
喜兒冷笑道:“但你知道我碰不得,我非但武功高,而且精通醫毒。”
“所以你和戴淵聯合整我!”
石虎道:“這從何說起?”
喜兒哼道:“我去刺殺唐禹,恰好遇到戴淵的兵化作土匪在搶糧,唐禹的隊伍也正好與之彙合。”
“我要是動手,唐禹肯定是死了,但我麵對幾百精兵,又該怎麼跑?”
“你是想讓他們抓住我,廢了我的武功,然後玩弄我,對嗎?”
“你這個賤貨,真是不擇手段啊。”
石虎舔了舔嘴唇,緩緩道:“竟然有這種事…”
喜兒道:“你彆說這是什麼巧合!我才不信!”
“唐禹分明是你和戴淵釣我的餌,什麼狗屁能臣,就他的出身,毫無根基的人,你說他有個屁用?”
石虎臉色變得陰沉,冷冷道:“我還沒有色令智昏到拿戰爭開玩笑的地步。”
“唐禹是不太重要,但戴淵讓我派人殺,我猜測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但…他的兵恰好又出現在了合適的位置…嗬,真是有意思。”
“他是要做什麼?在演什麼給我看?”
喜兒皺眉道:“他有什麼好懷疑的,你攻城,他開門,一起滅了祖約和桓家,這不就得了。”
“占領譙郡後,收拾一下那些世家,再發兵徐州,淮河以北就順利拿下了。”
她深知石虎是個叛逆又多疑的人,你勸他懷疑,他反而深信不疑,但你勸他不疑,他反而覺得不對勁。
果然,石虎聞言,反而冷笑道:“這世上的事若是都這麼簡單,那就好了。”
“戴淵這個人,是司馬睿一手培養起來的,我甚至懷疑…他在詐降,裝好了套子等我入局呢。”
喜兒道:“那怎麼會!他這麼大的人物,不可能沒有野心,誰願意一輩子做晉國的臣子呢。”
“更何況,他一萬多人,加上桓家、祖約也才兩萬人出頭,沒必要跟你硬碰硬。”
石虎微微眯眼,呢喃道:“如果再加上…其他世家呢?”
說到這裡,他直接站了起來,沉聲道:“你幫我去查看一下!其他世家有沒有私兵在往譙郡趕!”
“若是其他世家也帶兵朝譙郡來!那戴淵的問題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