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機關城被秦軍攻破了。”

黑衣人看著眼前的燕丹，嘶啞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無奈與失落，同時還有一絲傷感，但沒有任何詫異，就好似他早就知道墨家機關城會被秦軍攻破，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燕丹卻是聞言一震，整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瞪著大眼看著黑衣人，“什麼？！”

他萬萬想不到機關重重如天上繁星一般的機關城居然會被秦軍攻破，而且還是在如此之短的時間之內。

“當初我建議過你不要前來鹹陽，直接去機關城，但你拒絕了，而今機關城被攻破，我們也有責任。”

黑衣人轉頭看向窗外的初晨，那是第一縷陽光投射在牆壁上的光亮，耀眼而溫和，冬季的陽光向來如此。

但此刻，陽光雖溫和，兩人心中卻是一陣冰涼。

當初在趙國邯鄲之時，黑衣人便建議他們直接前往機關城拯救墨家，燕丹質疑能不能救，心中有對燕國實在放心不下，最終並沒有選擇前去，而是來到了鹹陽。

隻聽黑衣人繼續道，“以我，你，蓋聶三人聯手，要在十萬大軍之中取王翦首級並不是不可能之事，王翦一死，韓非不足為慮，墨家機關城尚可保存。”

在黑衣人原本的打算中，他們三人聯手刺殺王翦，解決掉韓非，除去此次進攻機關城的兩大主腦，機關城之圍自然順利解除。

然而他們兩並沒有前去，致使秦軍順利攻入機關城，他說他們有責任，從這方麵來看，的確也是。

燕丹有些懊惱，他不解的看著黑衣人，“蓋聶怎麼可能刺殺王翦？”

“如果以與秦國決裂的代價換取墨家機關城的幸存，蓋聶肯定會動手。”

“為何？”

“因為他是劍聖。”

黑衣人的眸子裡閃過兩道異樣光亮，就好似在黑夜之中忽然見到了光明，欣喜交加之中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希望。

燕丹聞聲一怔，而後癱坐在椅子之上。

是啊，蓋聶畢竟是劍聖啊！

聖人道豈能讓有著數百年曆史，耗費數代人心血的機關城被秦軍付之一炬毀於一旦？

他這個劍聖的名號可是實打實的分量，並沒有任何雜質，蓋聶的心性與阿軻可是有著天壤之彆的啊！

“因為他是劍聖，所以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秦軍徹底覆滅機關城。但他一個人辦不到，也救不了墨家數萬弟子，我們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黑衣人站在窗口轉身過來，語氣裡滿是蕭索，機關城的最後一絲希望竟然是自己，而自己卻沒能將這一絲希望變成現實。

他也懊惱，並不隻是燕丹。

刺秦大計關乎整個天下的命運，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成功的可能，墨家巨子雖死，但墨家勢力仍在，黑衣人拯救墨家的初衷仍舊離不開刺秦。

這一點，燕丹也知道。

所以他才猶豫，才會在最後時刻選擇了前來鹹陽。

他真的想刺秦嗎？

不，他此刻並不想，他曾一度懷疑刺秦能給這個天下帶來什麼。

因此在邯鄲之時，他問黑衣人，能救？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救了墨家，刺秦當真能成功嗎？即便成功了又能如何？

他不想在那時候與通天決裂，畢竟他有王命在身，他的父王讓他前去鹹陽與通天說項，而不是讓他來鹹陽與通天決裂導致加速燕國的滅亡。

猶豫到最後，他最終選擇了鹹陽，而不是墨家機關城。

黑衣人又能如何？

黑衣人也沒辦法，因為當初遊說他反出秦國陣營的理由便是國家，倘若他在這時候要燕丹放棄國家而跟隨他前去機關城拯救墨家，燕丹肯定會徹底放棄刺秦。

因此他也很無奈，隻能跟隨他前來鹹陽。

但讓燕丹沒想到的是，此次前來鹹陽，竟是他最後一次前來，他與通天之間的十年友誼隻在一杯酒的時間裡便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回想當日在秦王宮內的情形，燕丹再三思考，最後發現通天所言並沒有什麼錯，東征的時間不容更改，這是事實，自己的要求也確實有些過分。

可是麵對家國，麵對自己身上的這一層燕國王子的身份，他不得不去過分要求。

這時候燕丹忽然覺得這或許就是注定。

注定了他與通天在將來的某一天必定會站在對立麵。

墨家被滅，接下來便是儒家，道家，兵家，名家，醫家，農家等等等等...

諸子百家會在秦國東征的途中被通天挨個清除，這似乎已經成為定局。

“若不反抗，那便是注定。”黑衣人看著燕丹，再度給予厚望，“你與阿軻乃是整個天下最後的希望，你們若是放棄，整個天下便再不會有光明之日。”

這句話，燕丹已經不知聽了多少遍，但此刻聽在耳中，他的心裡卻忽的泛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豪氣，就好像是無中生有的希望，一下子便讓他徹底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