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
殿中所供著的千萬盞魂燈燭火搖搖,魂燈萬千,明明滅滅,燈火映著大殿,鍍上一層昏黃,竟不覺冷清。
彼時,殿中負責看守的弟子正仰頭大睡,睡得可十分的香,隻是下一秒,又一個弟子匆匆忙忙從殿外跑進來,一把搖醒地上睡覺的人:“你還睡著啊!快起來了!宗門出大事了!”
“嗯?什麼大事?”看守弟子睡眼惺忪,不甚在意的問:“你還不知道嘛!哎呀!十天前,仙盟大比上,雲寒仙尊的兩個弟子鬨起來了!”
“最後發現是其中一個勾結魔修,後來兩個弟子都帶回來了,我們萬靈宗的弟子被穆長老留在那完成了之後的比試才回來,才回來第一天,我們就聽見了雲寒仙尊兩位弟子同時隕落的消息了!”
“你是鎮守長生殿的弟子,你快看看魂燈滅了沒有!要是滅了,你還不趕緊通報!小心要挨罰的!”
那弟子簡直心焦。
他這朋友就喜歡睡覺,修行就是睡覺,睡覺就是修行的,十天半個月都不見醒來一次,所以才來了這清閒的長生殿中鎮守,普通弟子魂燈滅了沒有旁人關注,但雲寒仙尊那兩個弟子可是親傳!
親傳弟子隕落,算是宗門一大損失!
這需要得昭告宗門的!
他這個時候,他怎麼還睡得著的!
不得不說,聽到這些話,看守弟子的瞌睡蟲瞬間沒了!
他猛的從地上爬起來,直奔內殿!
殿中,那屬於九遙峰的魂燈所供處,供著七盞燈,其中最上方的一盞,是雲寒仙尊的,而下方六盞,是他六個弟子的。
那六盞燈……
滅了兩盞。
兩盞燈之下寫著的名字,赫然便是葉翡跟柳夢卿的名字!
看守弟子以及那來通風報信的弟子瞧見,兩人深吸了一口氣,連忙對視了一眼,接著,看守弟子發出了一聲暴鳴,隨後趕緊跑去敲鐘!
一位親傳弟子隕落,長生殿需敲鐘九下予以警示。
而今是兩位弟子,鐘聲共響十八次。
全宗上下,舉宗皆知。
……
鐘聲回蕩在宗門之內,所有人都聽得見。
此刻,獨坐於洞府之中的樓塵硯皺了皺眉,離了洞府,看向長生殿所在方向。
敲了十八下?
隕落了兩位親傳弟子?
哪位長老的弟子?
樓塵硯有些心煩意亂,自前幾日從蒼梧殿回來後,他就一直靜不下心,所有人都知道葉翡與師尊……可偏偏沒有人告訴他……
為什麼?
“爹爹!”
樓戚的話音陡然響起,打斷了樓塵硯的思緒!
他匆匆忙忙的從洞府當中跑出來,十分慌張的來到了樓塵硯的麵前!
樓戚臉色蒼白,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爹爹,我剛剛……我剛剛在閉關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陣心痛,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總覺得葉翡她出事了,我想找找她,你能不能現在帶我去見她?”
少年慌亂到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原本打算這幾日就出關,出來尋一下葉翡,順便找機會解除一下誤會,但是……
但是還沒等他出關呢,他就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心臟一陣絞痛,一種幾乎無法忽視的疼痛讓他莫名其妙的聯想到了葉翡!
加上剛剛的鐘聲,樓戚已然無法淡定了!
他現在迫切的想知道,人在哪裡!
“……她不會有事的,她在師尊那。”
樓塵硯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他並不想去找她,可是而今看見樓戚那緊張慌亂的神色,他又狠不下心來。
半晌,也隻能道:“罷了,帶你去一次,隻是,你若是看見了什麼,不要聲張便是。”
樓戚眼前一亮,聞言瘋狂點頭。
樓塵硯歎息,帶著樓戚前往蒼梧殿。
父子二人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已來到了蒼梧殿前,在來的路上,樓戚還有一點緊張,他這幾日想通了,他跟葉翡之間或許是有點小誤會,這一次若是能見到她,他就……勉為其難的原諒她。
之後嘛……
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便罷了。
他滿懷憧憬,樓塵硯卻心思沉重。
父子二人心思各異。
然而眼下,等他們真正到了蒼梧殿之時,才終於意識到,事情或許,並非他們想象的,如此簡單!
殿前,裴麟玨賀程許以及鳳慈三人,都跪在了地上,他們麵如死灰,而在三人麵前躺著的,是渾身是血,沒了生息的柳夢卿。
兩人渾身震顫。
這……
這是怎麼了?!
“小師妹!”
樓塵硯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他伸手去摸柳夢卿的手,所觸之後,俱是冰涼。
死了……
“誰乾的!”
是誰!
怎敢傷他九遙峰的人!
師尊呢?
師尊不管麼?!
“是小五。”裴麟玨唇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五為了報仇,殺了小師妹,隻是……”
“隻是什麼?她報什麼仇!她怎能如此對同門下手!”樓塵硯咬牙切齒,冰冷的眼中透出了刺骨的寒意,然而麵對他的滔天怒火,三人卻並沒有彆的表情。
他們沉默的望著眼前人。
樓戚沉默的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什麼心情,他隻感覺到內心的恐懼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幾乎是快要將他整個人給吞沒。
樓戚陷入了迷茫,樓塵硯則風馳電掣,驀然起身,不管不顧的衝入了蒼梧殿,他有滿腔怒火,他想要逼問這一切,想要質問師尊為何不好好保護小師妹,為什麼任由葉翡殺人!
然而,在他開門的一刹那,他整個人身上最後一點力氣也都被抽走了。
他看見,殿內中央之處,放著一個冰棺,冰棺尚未闔起,他在那一刹那看清了棺中之人的麵貌。
黛眉雪膚,絕世之容。
那是——
葉翡。
雲寒仙尊站在冰棺前,此刻手握胭脂,正溫柔的幫她上妝,甚至於還喃喃自語:
“沒事了阿翡,上完妝,師尊為你招魂。”
他一定,可以將她救回來。
不論任何代價。
眼前這一幕的衝擊實在是太大,樓塵硯腦中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響,幾乎已經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了。
樓戚跟隨他而來,同樣也看見了棺中人的麵貌。
他當場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怎麼……怎麼會?”那可是葉翡,她不是最厲害了麼?
為什麼會死?
她死了……他日後……
沒有娘親了。
樓塵硯忍不住搖頭:“不,我不相信……她明明,明明一直都好好的!”
這才過了十日。
人……為何就沒了?
殿中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留給他的,唯有死寂。
不論前塵如何,不管誤會幾何,人死則緣滅。
樓塵硯與樓戚。
將永失所愛。
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