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很害怕。
然而,儘管害怕,他卻覺得必須做點什麼。
他從未有過什麼拯救蒼生的宏大誌向,那是他做夢時都不會夢到的東西。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連自己都不能照顧好的小人物。
可當有一天,一個足以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擔子突然落在肩上時,方白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竟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
他想要嘗試一下。
這種衝動,甚至超過了他對死亡的恐懼。
這合理嗎?
或許很合理。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渴望發光,渴望在某個時刻成為英雄,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瞬。
隻是,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他麵前——儘管它沉重得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若是就這麼灰溜溜地逃了,今後每次想起這件事,恐怕都會做噩夢。
他會夢見那些未曾拯救的生命,夢到夥伴們失望的眼神,夢見自己懦弱的背影。
那種愧疚感,或許會比死亡更讓他難以承受。
當然,他的內心依舊痛恨克勞迪婭那個“壞女人”。
為什麼非得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他這麼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她明明知道他的弱小,知道他連自保都未必能做到,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這一切推給了他。
克勞迪婭是第一個誇獎他的女人。
也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欺騙他的女人。
由後往前推測,或許從最開始,她就在計劃著利用他。
最終,方白得出了一個結論:女人很可怕,特彆是好看的,看起來沒有心機的。
再由上方的結論推測:蘇小糖很可怕。
方白甩了甩頭,將跑偏的思想扳正。
儘管他覺得克勞迪婭是一個壞女人。
但她的死依舊讓他感到悲傷。
那麼怕疼的人,硬生生地切下了自己的手指。
她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乾了壞事,害死了無數人,卻還是選擇去幫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這一刻。
方白第一次思考人性。
他覺得,人好複雜...好矛盾。
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害怕得要死,現在雙腿都在打擺子。
隨時會癱軟在地。
可為什麼,他還是這麼堅定地朝著城主府的方向走?
那條路,可能通往地獄。
或許,他將再也上不了大學,再也看不到更精彩的世界。
但他依然在往前走。
他就像是,走在恐懼與勇氣的夾縫中。
方白一路小跑著前進。
突然。
他前方的石板路上,傳來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響。
方白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隻見一隻蒼白的手骨從地底緩緩探了出來,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什麼。
那手骨上還沾著泥土,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什...什麼東西!”
方白嚇得後退一步,他立即想到《永生樂章》的效果。
意識到這就是《永生樂章》召喚出來的東西。
他擺出架勢,雙手握拳,儘管手還在微微發抖,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
“一隻小骷髏...我應該能打過吧?”
他試圖給自己壯膽。
然而,還沒等他鼓足勇氣,旁邊的石板路上又傳來了更多的“哢嚓”聲。
他轉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十幾隻骷髏正從地底掙紮著爬出來,半截身子露在外麵,手骨瘋狂地扒拉著地麵。
詭異的是,石板路並沒有被破壞,這些骷髏更像是憑空從地下生成後鑽出來的。
那些骷髏的模樣令人毛骨悚然——蒼白的骨架泛著冷光,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藍色的火焰,像是兩團鬼火在黑暗中跳動。
它們的下頜骨一張一合,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更糟糕的是,這些骷髏在看到方白後,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原本爬了半天都出不來的下半身,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拽了出來。
它們的動作瞬間變得敏捷,朝著方白的方向緩緩逼近。
“喂喂喂...這可不妙啊!”方白的額頭上滲出冷汗。
剛剛使用的黑影,已經讓他的精神力見底,他必須保留一點精神力用在關鍵時刻。
想到這裡。
方白轉身拔腿就跑,他朝著旁邊的一條狹窄巷道鑽去,身影瞬間沒入陰影之中。
那些骷髏見狀,立刻追了上來。
但它們的動作僵硬,甚至連普通人的速度都比不上。
方白借著巷道的曲折,繞了一圈後,重新回到了主街。
這條主街是通往城主府最近的路。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灰蒙蒙的光線灑在街道上,卻並未帶來一絲溫暖,反而讓眼前的景象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跑了半小時後,方白停下腳步,喘著粗氣,目光所及之處,已然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街道上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鮮血染紅了石板路,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街道上,時常能看到十幾個骷髏圍攻著幸存的市民,他們的哀求聲混雜在一起,像是絕望的哀歌。
骷髏們眼窩中的幽藍色火焰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它們的動作雖然僵硬,卻帶著一種無情的效率,每一次揮動手骨,都會帶起一片血花,將街道染得猩紅。
方白看在眼裡,卻沒有任何辦法,他連自身都難保。
他硬著頭皮往前走,每當遇到骷髏,他都會主動避開,儘量不引起它們的注意。
隻要一直跑,不被包圍,那些骷髏就追不上他。
然而,隨著他越來越靠近城主府,骷髏的數量也愈發密集。
街道上幾乎每隔幾步就能看到幾隻骷髏在遊蕩。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大多已經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殘肢碎肉散落一地。
方白不得不踩著那些殘肢碎肉繼續前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胃裡一陣翻湧,幾乎要吐出來。
“吼——!”
突然,天上傳來一陣低沉的嘶吼聲,像是某種巨獸的咆哮,震得方白的耳膜嗡嗡作響。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空。
隻見,天上的黑雲正在緩緩收縮,逐漸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旋渦的中心,隱約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黑雲中不時閃過幾道電光,映照出那東西的輪廓——龐大、扭曲,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臨近城主府,街道上的骷髏幾乎將前路堵死,密密麻麻的骨架像是潮水一般湧來,無處下腳。
骷髏們察覺到方白身上的生人氣息,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手骨張開,要將他撕成碎片。
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方白隻能開啟「輕身」。
他的身體瞬間變得輕盈,像是被風托起一般。
縱身一躍,跳上了旁邊的房頂,腳步在瓦片上輕點,接連跳躍。
他的頭已經開始發昏,精神力即將被徹底榨乾。
但他不敢停下,必須在精神力耗儘之前進入城主府。
終於,他跳進了城主府的圍牆。
他立即關閉「輕身」,防止大腦休眠。
城主府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隨處可見倒塌的建築,殘垣斷壁間彌漫著濃煙和灰塵。
遠處,那些拿著骨哨的少年少女正和金麵戰士戰成一團。
每次吹響骨哨後,他們都會短暫的獲銅皮鐵骨的能力,哪怕長槍紮在身上,也會毫發無傷。
方白顧不上多看,目光在殘垣斷壁間掃視,尋找其他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