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傾瀉在樂河種植區破敗的屋舍間。
方白和伊萊恩循聲而至。
看見三個佝僂著背的中年人,正圍著一隻汙染體周旋。
手持長棍的老漢一個橫掃,棍梢在月光下劃出銀弧,精準擊中汙染體的關節。
握柴刀的大叔趁機欺身上前不斷劈砍。
揮舞釘耙的婦人遊走在側翼,每當怪物想要突圍,釘耙的尖齒就會在它身上留下焦黑的傷痕。
兩側低矮的平房窗戶後,一雙雙眼睛透過窗縫緊張地注視著這場戰鬥。
孩童的手指緊緊攥著窗簾,老人渾濁的眼中噙著淚。
方白開啟冥想視角,驚訝地發現那些簡陋農具上附著的精神力,雖然微弱,但卻執著。
那是普通人在絕境中迸發的生命之光,足以讓平凡的武器傷到渾身堅硬如鐵的汙染體。
就在這看似僵持的局麵下,異變陡生。
那隻被圍攻的汙染體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畸形的身軀劇烈抽搐起來。
它後背的皮膚如同沸水般鼓起一個個膿包,隨後“噗“地爆裂開來,濺射出腥臭的黑色液體。
“小心!“婦人大喊,但為時已晚。
持棍老漢躲避不及,被幾滴黑液濺在手臂上。
腐蝕性的液體瞬間燒穿了他的粗布衣袖,在皮膚上烙出猙獰的傷口。
老漢痛呼一聲,長棍脫手而出。
汙染體抓住這個空檔,反關節的四肢猛地發力,朝受傷的老漢撲去。
它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密集的利齒泛著寒光。
“老張頭!“持柴刀的大叔目眥欲裂,卻救援不及。
一道緋色流光閃過。
伊萊恩出現在老漢身前,短劍劃出完美的弧線與怪物利爪相撞,迸濺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退後!“伊萊恩冷喝一聲,劍身上的火焰驟然暴漲。
那怪物被逼退數步,猩紅的爪子已經被燒得焦黑。
窗戶後傳來孩童的驚叫聲。
攥著窗簾的小男孩已經哭成了淚人,卻仍死死盯著這簡陋卻偉大的戰場。
汙染體似乎被激怒了,它佝僂的身軀突然膨脹了一圈,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蠕動。
下一秒,伊萊恩動了。
長發在夜風中舒展,緋色劍芒如流星劃過。
那隻汙染體還未來得及發出嘶吼,就在劍光中化作兩半焦黑的殘軀。
“謝、謝謝兩位..“
持柴刀的大叔聲音哽咽,粗糙的手掌在褲腿上反複擦拭。
方白正要回應,三道身影突然從陰影中躍出。
為首的壯漢脖子上掛著一個骷髏頭裝飾,油膩的頭發貼在額前。
“樂河這片是我們兄弟會的地盤!“
他惡狠狠地盯著方白,“懂不懂規矩?“
方白微微皺眉,餘光瞥見他腰間掛著的狩音。
兄弟會?
臨時工內部的幫派?
他不禁想起狐尼說過要安排他參加臨時工集會的事
“問你話呢!“壯漢見他不答,怒氣更盛。
方白指了指身上的校服。
“我是聖堂大學學生,臨時工隻是兼職。“
他看向對方,“等你們到了,這些人豈不是都被汙染吃了?“
“學生?“壯漢臉色一變,突然堆起笑容,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小兄弟一個人單乾多危險,要不要加入我們兄弟會?互相有個照應!“
“不要。“方白拒絕得乾脆利落。
“你!“壯漢臉上的橫肉劇烈抖動。
“算了老三。“旁邊瘦高個拉住他,壓低聲音道,“沒看見那姑娘的劍?能斬汙染就能斬你脖子。“
他忌憚地看了眼方白,“再說了...他們現在是臨時工,等畢業了就不一定還是臨時工了。“
三人罵罵咧咧地離開後,那位揮舞釘耙的婦人撩起褪色的圍裙擦眼淚,“兩位恩人...要不要進屋喝口熱粥?“
方白正要婉拒,突然偏頭,對上一雙充滿渴望的稚嫩眼睛。
昏黃的燈光下。
不大的客廳卻透著溫馨的氣息。
粗木桌上鋪著洗得發白的藍格桌布,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粥擺在桌上,蒸騰的熱氣裡混合著山芋的香氣。
方白和伊萊恩被請到上座,左側坐著大叔和婦人,他們對麵是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按在身邊小男孩的肩上。
那孩子約莫十來歲,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位陌生人。
“謝謝。“
伊萊恩輕聲道,雙手捧起碗。
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方白也端起碗,直接仰頭一飲而儘。
“謝謝款待。“
他放下碗,看見對麵三位主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該我們謝謝你們才是。“
老人顫巍巍地開口,“若不是二位,我這把老骨頭今晚怕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伊萊恩凝視著碗底殘留的粥米,忽然開口,“你們住在這裡,經常會遇到汙染嗎?“
老人渾濁的雙眼陷入回憶。
“七十多個年頭了...從我記事起,樂河就容易滋生汙染。“他歎了口氣,“早年間,村裡的壯丁們會舉著火把圍獵汙染,那時候的夜晚,還能聽見孩子們的歡笑聲從這家傳到那家...“
“可現在,“老人顫抖的手指指向窗外,“你們也看見了,天還沒黑透,家家戶戶就釘死了門窗。“
方白有些疑惑的問,“為什麼不向執劍人求援?“
“去過的。“老人苦笑著搖頭,“執劍人每次都會認真排查,可執劍人就像治標不治本的藥,過不了多久,汙染又會從地裡長出來。“
他望向窗外的麥田,“天啟市那麼大,總不能讓他們天天守著咱們這塊小地方。“
“父親,今年收完麥子我也去請一趟執劍人。“大叔插話道,“在地裡忙了一輩子,我也想看看,上城的高樓,現在有多高了。”
老人看向自己的兒子。
“得到一些東西的同時,也會失去一些,上城人也不一定過的很好,如果下城沒有汙染,我們肯定比上城人要幸福。”
“一些年輕人,擠破腦袋往上城跑,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的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們這些現在所謂的下城居民,當初也都住在上城,是我們主動下來的。“
方白耳朵動了動。
還有這種事情?
“那些臨時工呢?他們不幫忙清除汙染嗎?“伊萊恩接過老婦人遞來的第二碗熱粥。
“多虧了他們啊。“老人的語氣複雜,“雖然是為了賞金,可確實救了不少人命,沒有他們,樂河怕是早就...“
方白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麼看來,臨時工的體係對於天啟市來說的確重要,至少對於下城來說無比重要。
他有些明白狐尼之前說的,如果暫停臨時工製度,會死更多的人是什麼意思了。
臨時工這種看似低層的存在,已經成為城市平衡不可缺少的一環了。
“大哥哥!“小男孩突然拽了拽方白的衣袖,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們這麼厲害,能保護我們嗎?“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方白看著孩子期待的眼神,對上那渴望的眼神。
他好像知道,小男孩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
果然,接下來小男孩又問道。
“我,我也想變得和你們強,然後保護樂河,可以教我怎麼變強嗎?”
方白眨了眨眼。
他很想說或許不太行,這小男孩的精神力天賦應該不太好,甚至沒他父親和爺爺好。
可能在0.2以下。
但方白也不太明白新世的體係究竟是怎麼樣的,或許敬拜神明後,獲得冥想法就能提升。
“我教不了你。”方白直接搖頭。
“彆鬨。”男孩父親將小男孩拽了回去。
為了避免他以後做蠢事,那位父親絲毫不給小男孩希望,“隻有受到神明回應的人才能成為非凡者,我早就你和說過,沒有冥想法,傳說中的終末之劍來教你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