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
月下。
銀白的月光籠罩著下城第七工業區。
這裡距離聖堂大學有將近二百公裡的路程,方白騎了近三小時的車才抵達。
第三紡織廠的遺址如同一具被掏空的巨獸骨架。
殘破的混凝土外牆,破碎的玻璃窗。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黴變的混合氣味,偶爾有夜風穿過斷裂的管道,發出嗚咽般的嘯叫。
方白緩步走進這座遺址。
他下身穿著新買的藍灰格子短褲,上身套著件印有卡通小狗圖案的寬鬆短袖。
肩後斜背著量產型夜梟軍刀。
隨著碩大的鐵門被方白推開一條縫隙,熱浪裹挾著人聲撲麵而來。
兩百多名臨時工擠滿了舊廠房。
有人坐在生鏽的機械殘骸上抽煙,猩紅的煙頭在陰影裡明滅。
有人蹲在一起,像是在交易著什麼。
幾個年輕人正用噴槍在斑駁的牆麵上塗畫各種標誌。
中央空地上擺著由廢舊機械拚成的演講台,上麵架設的應急燈將搖晃的光斑投在人群頭頂,照亮一張張帶著滄桑和疲憊的麵孔。
‘嘎吱’的開門聲,讓靠近門口人同時抬頭。
幾道目光在方白身上短暫停留,帶著審視、好奇,或是漠然的打量,但很快又各自轉開。
廠房西南角,三個女臨時工倚靠在一台報廢機械的殘骸上。
“看那小子。”紮著頭巾的女人用膝蓋碰了碰同伴。
她粗糙的手指間夾著半截自卷煙,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掉的染料。
旁邊的同伴突然直起腰,露出背心下曬得黝黑的皮膚,她嗤笑一聲,“嗯...很俊。”
第三個女人也把臉轉向方白,“那渾然天成的笨拙不像是裝的,涉世未深。”
“是條大魚。”
她們異口同聲地說,嘴角揚起相似的弧度。
方白的目光掃過人群,快速尋找著目標人物的位置。
“小弟弟~”
突然聽到聲音,方白回頭。
看見三個年輕女人朝他走來。
為首的女人一襲酒紅色真絲襯衫,她栗色的長發如瀑般垂落。
右側的女人穿著剪裁利落的薄款風衣,頭上綁著一圈絲巾,腰間懸著一柄細劍,
跟在最後麵的那位,同樣是短袖和短褲的搭配,白花花的大腿看起來很亮眼。
方白覺得怪異,這些人...發現什麼了?
不應該吧...他還沒開始呢。
而且,這裡好像隻是單純的臨時工集會,和邪教不沾邊
紅發女上下打量著方白,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第一次來集會?”
方白眨了眨眼,老實回答,“嗯。”
聞言,紅發女目光閃爍。
她突然上前一步,湊近方白,“小弟弟,長得挺俊嘛~,你一個人?”
“嗯。”方白再次點頭,麵露疑惑,“有事嗎?”
她紅唇勾起一抹曖昧的弧度,“你覺得...姐姐們好看嗎?”
聞言,方白打量了一番,評價道,“還行。”
紅發女郎噗嗤一笑,指尖輕輕勾住衣領往下拉了拉,“那...想不想看點刺激的?”
方白突然警覺地後退一步,“我不喜歡刺激。”
三人頓時僵在原地,麵麵相覷。
風衣女笑吟吟的開口說道,“我們沒彆的意思。”
紅發女郎攤開雙手,語氣突然正經起來,“就是想和你加個通訊,之後常聯係,相互照應一下,你說呢?”
方白思索片刻,緩緩點頭。“好。”
雖然完全不明白這三個女人到底在盤算什麼,但多認識些人對之後的行動有好處。
紅發女郎從胸口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方白的時候,指尖在他掌心似有若無地劃過,“記得來找我們哦~”
說完,三人搖曳身姿地走向下一個目標。
方白低頭查看手中的名片。
‘紅磨坊俱樂部’幾個字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下麵是一行小字。
第九居住區七街區23號。
背麵印著廣告語——滿足您所有隱秘的渴望。
方白眨了眨眼,將名片裝進口袋裡,繼續尋找目標。
很快,他就在人群中鎖定了那個略顯佝僂的身影。
薛誌年穿一件藏藍色夾克。
當方白靠近時,聞到他身上飄著劣質煙草的氣味。
“大叔,你好。”方白在他身旁站定。
薛誌年明顯怔了一下,左右張望後才確認方白是在叫自己。
他眼角堆起的皺紋更深了,“你...是在叫我嗎?”
“是的。”方白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有事嗎?”注意到方白的目光,薛誌年下意識把殘缺的手指藏進袖口。
“我想問問臨時工集會的事情,我是第一次參加。”方白說道。
薛誌年聞言露出困惑的表情,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這麼多人,為什麼問我?”
“因為你看起來像是好人。”方白直視著他渾濁的眼睛。
聞言,他局促地撓了撓花白的鬢角,發出沙啞的笑聲,“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有眼光。”
“那...大叔就和你說說吧。”薛誌年靠在牆邊,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板。
“其實集會也不是什麼大事。”他說話時習慣性地搓著手指上的老繭,“就是由幾個有聲望的臨時工發起,邀請一個圈子裡的臨時工,組團做任務,或者交易物資和情報。”
“臨時工有兩種團體類型,一種是幫派。”他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幫派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安全,但...收入會被上頭層層抽成,底層賺到的很少,而且還會被限製自由。”
“還有一種就是集會。”說道這裡,薛誌年的語氣輕鬆了些,“就像現在這樣,大家以信譽為紐帶,自由組隊。”
他拍了拍方白的肩膀,掌心粗糙得像砂紙,“小夥子,入行沒多久吧?大叔送你一句話,在這行混,信譽和命一樣重要,這一行的大夥,都是在拿命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