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旎原本還以為老太太會大發雷霆的。
她之前對傅宵寒的印象就不好。
昨晚桑旎就這麼跑去找他,老太太該更惱恨了。
但讓她意外的是,並沒有。
此時她站在那裡,眼睛在看了看兩人後,卻隻說了一句,“吃飯吧。”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讓桑旎都愣住了。
她甚至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倒是傅宵寒很快將她的手握住了,也應了一聲,“謝謝。”
老太太什麼也沒說,隻轉身進屋。
那張平時隻有兩個人的小餐桌上,今天又多了一個傅宵寒。
他的手還沒有痊愈。
但此時左手用筷子也已經十分熟練,隻是那桌子對他來說太窄小了一些,此時他一雙長腿似乎有些無處安放。
但他什麼也沒說,隻低頭安靜地吃飯。
老太太轉過身,突然又端了一碗豆腐湯出來。
這動作倒是讓桑旎都愣了一下。
“吃吧。”老太太說道。
傅宵寒挑了挑眉頭,再看向了她。
“這頓吃完後,你們就走吧。”老太太又說道。
桑旎的表情頓時變了,“阿媽……”
“我知道,我不是你阿媽。”老太太轉過身,啞聲說道,“我的歡歡已經死了。”
“阿媽……”
桑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
因為她的確不是蒙歡。
過去的時間中,她所得到的一切照顧和憐愛,不過是頂著蒙歡這個名字罷了。
所以現在,她也沒有任何的資格和身份……去跟她說話。
老太太也沒有說什麼,隻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再轉過身。
但下一刻,傅宵寒卻開口了,“雖然桑旎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但我很感謝你救了她,如果不是您……我們夫妻兩人也不會團聚。”
“在這一點上,我十分感謝您,所以隻要您願意,我們夫妻可以將您當做親生母親一樣侍奉,或者是您有什麼要求也儘管提出,我都可以滿足您。”
“不用了。”老太太卻是說道,“我什麼也不缺,也什麼都不要。”
她的話說完,桑旎的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
她想要說什麼,但傅宵寒很快將她的手按住。
他看了她一眼後,起身去打了個電話。
——昨晚沒來得及,所以他是委托的彆人來跟老太太說明情況的。
此時一問他就知道,果然是對方告訴了老太太這件事。
之前老太太怎麼也不相信,還說傅宵寒是人販子,將桑旎給拐跑了。
直到對方拿出了傅宵寒和桑旎的結婚證。
除此外,還有真正的蒙歡的照片。
在這一刺激下,原本瘋瘋癲癲的老太太終於想起了這件事。
——她的女兒……的確已經死了。
傅宵寒聽著那邊的話,臉色卻是慢慢沉了下來。
不僅是他,桑旎同樣如此。
雖然他們都知道,蒙歡死了是一個無法挽救的事情。
但如此血淋淋地將真相撕開,對老太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她本來……就隻將自己的女兒當做了生命的全部。
夜很快深了。
傅宵寒站在窗前,一眼看見的是坐在門口的老太太。
他離開的時候,她明明是在屋裡睡覺的。
但現在,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打著手電筒坐在了那裡,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可她能等到什麼人?
畢竟她想等的那一個人……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抿了抿嘴唇後,傅宵寒終於還是走了出去。
老太太聽見了聲音,卻沒有轉頭,隻依舊執著地坐在那裡。
“能給我說說關於蒙歡的事情麼?”傅宵寒問她。
老太太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傅宵寒的表情有些……彆扭。
因為他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他連和自己母親之間都沒能相處好。
眼前的人……對他來說和陌生人無異。
倒也不能說是陌生人。
畢竟他手上的傷還是拜她所賜呢。
如果可以,傅宵寒並不想要跟她有任何的交集。
可是他知道桑旎在乎。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但她這些日子對桑旎的照顧是真的。
她給她的那些母愛……也是真的。
如果他們真的就這麼走了的話,桑旎肯定不會開心。
他……想要讓她開心。
所以此時哪怕彆扭,他還是主動找老太太搭話。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不被搭理的準備。
畢竟老太太之前對他態度就很不好。
但讓傅宵寒意外的是,老太太在看了他一眼後,轉過頭卻開始說起了關於蒙歡的故事。
“她三歲的時候她爸爸就走了。”
“下落不明,所有的人都說他是死了,但我不這麼認為。”
“所以我沒有改嫁,我怕他回來後發現了會埋怨我,所以我就帶著歡歡,一直等著他。”
“我們連家都沒有搬過,因為我怕他有一天回來了,卻找不到家在哪兒。”
“我們孤兒寡母的,沒少受人欺負,我年輕的時候,多的是一些畜生爬牆頭想要欺負我。我隻能不斷的叫罵,潑婦的名字在村子裡傳開後,他們這才收斂了一些。”
“歡歡她很懂事,從小就會跟我到地裡乾活,彆人罵她是拖油瓶她也從來不還口。”
“她學習的成績很好,是我們村子裡的第一個本科生!她還說了,等她在大城市裡站穩腳跟,就將我一同接過去。”
“可是……我也沒能等到那一天。”
老太太的聲音越發嘶啞了,一雙發沉的眼睛中也掉了幾滴渾濁的淚水。
傅宵寒皺起眉頭,“她是怎麼去世的?”
“自殺。”老太太扯了扯嘴角,“她一個人在大城市裡壓力太大了,我幫不上她任何一點忙,給不了她任何的資源。”
“臨走的那天晚上,她給我轉了賬。”
“18975.7。”老太太啞聲說道,“是她銀行存款的全部。”
“我看到轉賬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可等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還是遲了。”
“我不識字,不會坐車,所以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隻有她的朋友給我帶回來了她的骨灰。”
“你說,她會不會埋怨我啊?所以這些年,甚至連來我的夢裡一趟都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