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天空又開始下起了雪。
明明仝城這兩年是很少下雪的。
但這兩天，就好像是要將過去幾年沒下過的雪全部下了個遍一樣。
桑旎也沒讓沐沐出門，隻帶著她一同陪著傅夫人。
後者知道她的用意，倒也沒有反對。
正月初三，傅宵寒讓人帶著相機過來，要在這邊拍一組全家福。
桑旎給沐沐也穿上了一套小旗袍，再束起長發，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更是鮮豔活潑。
可沐沐卻有些不太高興。
“怎麼了？這兩天總是在家不高興是嗎？”桑旎問她。
沐沐搖搖頭。
“那你怎麼癟嘴？”
“你們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沐沐卻是問。
話說著，她的眼睛也一直盯著桑旎看，仿佛不願意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桑旎不由一頓。
不過她很快又笑了笑，“瞞著你什麼？”
“不知道，但我覺得你們這幾天都不開心。”沐沐皺著眉頭，“你和爸爸吵架了？”
話說完，沐沐又覺得不對。
因為他們吵架的話，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以前吵架的時候，他們兩個都是不說話的，可這幾天，他們也都正常說話。
隻是沐沐可以清楚地感覺出來……他們不高興。
“媽媽。”沐沐又叫了她一聲。
桑旎這才回過神，愣愣地看著她。
沐沐說道，“你不要瞞著我。”
桑旎看著眼前已經快長到她胸口位置的沐沐，終於還是說道，“沐沐喜歡奶奶嗎？”
“當然喜歡！”
沐沐想也不想的點頭。
“那……這幾天就好好跟奶奶在一起，好不好？”
桑旎的話說完，沐沐突然沉默下來了。
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性格本就比其他的孩子成熟敏感，有時候即便桑旎什麼也不說，她也能夠覺察出什麼。
此時桑旎的話音落下，她也馬上知道了什麼，但她沒有說話，隻定定的看著桑旎。
桑旎原本是想要將沐沐打扮好帶出去的，但此時跟沐沐的眼睛對上，她突然有些想要哭。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後，又朝沐沐笑了笑。
“我知道了。”沐沐說道。
她什麼也沒有再問，但卻好像什麼都已經……明白。
桑旎也不需要再多說。
等她也換好了衣服後，兩人一同出去。
一改之前的休閒打扮，傅夫人今天也穿了一身旗袍。
鎏金的麵段，貼合的尺寸勾勒出她明顯消瘦了的身材，但她的一張臉依舊驚豔好看。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卻也留下了更多的韻味，唇角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和熙慈愛。
“沐沐，真漂亮。”她笑著看著沐沐。
沐沐也笑，就好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奶奶更漂亮。”
“奶奶老了。”
沐沐用力的搖頭，“一點兒也不，見過您的同學都說，您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看最年輕的奶奶。”
傅夫人笑了，伸手抱了抱她，“替我謝謝你的小同學。”
“奶奶，還有半年我就幼兒園畢業了，老師說到時候我還是小主持人，您來看我的畢業典禮好不好？”
“好。”
“您會來的，對嗎？”
“會的，不論如何……奶奶都會去的。”
“那我們拉鉤！”
沐沐又說道。
傅夫人看著她伸出的手指卻是愣了愣。
沐沐有些著急，“我們拉鉤呀！奶奶不能騙人的！”
“沐沐，我們可以準備拍照了。”桑旎在後麵看著，輕聲說道。
沐沐不說話了，隻紅著眼睛看著傅夫人。
桑旎擔心她會發脾氣，正準備哄她兩句時，沐沐卻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說道，“沒事的奶奶，到時候你來不了的話，我就把我畢業的照片拿給你看好不好？”
“好……”
沐沐這才笑了，又主動去拉她的手，“走吧奶奶，我們去拍照！”
……
入夜。
桑旎坐在沐沐的床邊，給她讀故事哄睡。
可沐沐的眼睛始終睜大著，不願意合上。
“沐沐……”
桑旎剛叫了她一聲，沐沐卻先轉過頭來問她，“媽媽，人死後會去哪裡？”
“可能……是天上吧。”
“變成星星嗎？”
“嗯。”
“像電影裡辛巴的爸爸一樣，是不是？”
桑旎慢慢的點頭。
“奶奶也會去天上，對不對？”
“是。”
“可我要是想奶奶了，但天上又正好沒有星星該怎麼辦？”
桑旎想了想，說道，“她可能是天上的星星，也可能是院子裡的一朵花兒，也可能是朝你吹來的一陣風，反正……隻要你想她了，她就無處不在。”
沐沐看著桑旎，似乎不太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她也沒有反駁，隻慢慢的點頭。
“好了，睡覺吧。”桑旎又說道。
沐沐乖乖閉上了眼睛。
桑旎依舊在旁邊坐著，直到確定沐沐的呼吸恢複平穩後，這才起身離開。
但她剛回到臥室就聽見了沐沐房間的聲響。
她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正準備返回去看的時候，卻看見沐沐躡手躡腳地往傅夫人房間的方向走。
桑旎一愣，一時間也沒有阻止她，隻上前幾步，同樣跟在了沐沐的身後。
然後，她就看見沐沐小心翼翼推開傅夫人的房門。
她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此時十分熟練地找到了她奶奶的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傅夫人被她驚醒了，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隻伸手將她摟入了懷中，繼續睡覺。
桑旎就站在門口看著，在過了好一會兒後，這才返身回到了臥室中。
——傅宵寒也還沒有睡。
他正站在陽台，眼睛看著外麵紛飛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什麼。
桑旎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後，什麼也沒說，隻默默轉身，下樓給他倒了杯熱水。
傅宵寒正想得入神，連桑旎去而複返也不知道。
直到她將水杯放入他的手中。
傅宵寒抬起眼睛看她。
“你們……什麼時候去？”桑旎問。
傅宵寒垂眸看著水杯，“後天的飛機。”
“我和沐沐……”
“就我陪她去。”傅宵寒知道她想說什麼，直接打斷說道。
桑旎抿了一下嘴唇，但也沒有堅持，隻慢慢點頭。
“你們就在……家裡。”傅宵寒又輕聲說道，“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