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到深夜,本該是修士打坐休憩的時候,但鬆行卻不自覺走到了院子裡,看著頭頂灰蒙蒙沒有半點兒星子的夜空,怎麼都睡不著。
白日裡謝琉音跟他說了那些猜測後,鬆行嘴上讓她不要多想,但實則心裡十分不安。
甚至他隱約覺得,謝琉音說的恐怕是真的,早已有披皮鬼在他們不知不覺間混入城中,還取代了某些人。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怎麼都從他腦中脫不開了。
鬆行在院子裡徘徊許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披著衣裳找去了隔壁二區。
那裡住著的不是旁人,而是與青霄宗還算親厚的持劍宗弟子。
如今當著持劍宗領隊的,乃是擁有元嬰後期修為的浮元子。他算是較為正統的劍修,性子大大咧咧,也不愛弄那些陰謀算計的事情。
但正是因為浮元子為人豪爽,善惡分明,這才被推舉成了領隊,哪怕他才來森羅界不到五年。
浮元子和鬆行十分合得來,兩人沒事兒的時候還時常湊在一起切磋修為。
所以碰上這等說不清楚的難事,鬆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對方,連夜找上門去了。
好在浮元子今夜沒什麼事兒,聽到外麵的動靜,便主動出來查探情況。
他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叫整個人都跟著焦躁了起來。
出門一看是鬆行找來了,浮元子心底一鬆,忙將人迎進門裡:“你怎麼這麼晚跑來找我,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尋你說一說……”
浮元子話還沒說完,鬆行就皺著眉頭抬手製止了對方:“我這次來尋你有要事要說,咱們先進屋裡去,彆叫旁人聽到了。”
看清鬆行的表情,浮元子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兩人很快進了屋中,不過片刻功夫,裡麵就有茶盞碎裂的聲音響起。
浮元子平日裡彆的不愛,就喜歡喝一口茶。
他常常收集各種漂亮的茶具,就連進入森羅界都沒忘記帶上最喜歡的幾套。
如今正用著的,是浮元子的珍藏之一,一直都十分小心,生怕將茶盞磕著碰著了。
可眼下他全然顧不得掉在地上碎成幾瓣的杯子,隻一個勁兒問鬆行:“這話可有根據,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鬆行低垂著眉眼:“我不敢保證,但你敢保證這個猜測不會成真嗎?第二批的魔物分明都混進城裡了,他們甚至都沒被我們懷疑,明明隻要繼續潛伏下去,就能給我們帶來更大的打擊,為什麼卻忽然出手攻擊彆的修士,暴露了自己?”
“興許,這是那些魔物還沒真正學會如何做人,不會像咱們這樣思量,隨隨便便就動手了呢?”浮元子咬著牙,不想肯定這個可怕的猜測。
鬆行無奈看向他:“那些魔物要真這麼愚蠢,第二次出現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容易就混入城中了。他們在學著如何做人,怎麼會不學著如何像人一樣思考呢?”
“而且……”鬆行抿了抿唇,想起白日裡謝琉音離開之前對他說的最後那番話,隻覺得喉嚨有些發乾,“你有沒有想過,這幾年以來森羅界慢慢趨於平靜,就是為了披皮鬼的出現所做的準備呢?”
浮元子一開始沒明白他在說什麼,但等腦中稍一思量後,瞳孔驟然一縮:
“你是說,那些魔物想要假扮成修士,離開森羅界?!”
是了!
一旦森羅界不再朝外擴張,對修真界也沒了威脅,修士們便會慢慢對這裡放鬆警惕。
如此一來願意在森羅界吃苦的人會越來越少,而離開這裡的修士也會越來越多。
披皮鬼若是趁機取代了修士,跟著他們一起混出了森羅界,那就跟羊圈裡混入了幾隻狼一樣可怕。
而且這些狼還會偽裝自己,繁衍後代的速度更是可怕。
到時候他們再想弄出一個森羅界,把所有魔物都封鎖進去,便更加困難了!
兩人紛紛想到了這一茬,心中的慌亂更甚。
他們對視一眼,這下子是徹底坐不住。
浮元子嘶了一聲,忍不住將自己先前的發現的那點兒不對勁告訴了鬆行:“說起來,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跟你說。你可還記得我們宗門那個叫江展的弟子?”
鬆行點頭,這個叫江展的是前些年來到森羅界的持劍宗弟子,因為性子孤僻,來了之後就選了個最為偏僻的屋子住著。
浮元子因為是領隊,習慣性關照來這裡的每個同門,所以就對江展多了幾分關注。
鬆行因此也認識江展,還跟對方見過幾次麵。
“江展怎麼了?”鬆行問起這話的時候,一顆心也忍不住提了起來。
浮元子臉色泛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近半個月我一直不見他出門,實在有些擔心,就去探望了他一番。”
“但我卻發現,江展的反應好似有些遲鈍,我跟他說起之前的舊事,他回應的卻很含糊,似乎記不大清了。等我告辭離開的時候,他起身送我,但我卻看到他藏在衣裳底下的手腕上,有一絲紅色,像是纏了一圈紅線。”
鬆行的心狠狠一沉:“你之前也見過那些被魔物侵占的修士,應該知道那些人的特征,便是身上有紅色絲線一樣的傷痕。”
那種傷痕正是修士的皮被剝下時留下的痕跡,這一點未免修士們分辨不出披皮鬼,所以駐紮城內所有修士都是清楚的。
先前浮元子看到那痕跡的時候,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為他很清楚,城中已經沒有披皮鬼了,況且那可是自己的同門,還是他照料了多年的師弟。
可這一點異常始終卡在浮元子的心上,讓他一直覺得不對勁,可又沒辦法就這樣放下。
直到鬆行找上門兒來,他才終於肯定自己當時沒有看錯,隻是他自己不敢相信罷了。
鬆行看出了他的悲傷,抬手拍了拍浮元子的肩膀:“我們去看看他,若是……你知道該如何做的。”
浮元子自然聽得出他的未儘之意,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全是默契。
兩人很快找去了江展的屋子裡,然而浮元子還是失望了。
江展,已經被披皮鬼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