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峰離開之後，龍騰集團巨大的機器依舊平穩運轉。
這並不奇怪。
未來五年的戰略框架早已搭建完畢，每一個齒輪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他李雲峰在不在，地球照樣轉，龍騰照樣擴張。
村裡的日子，也回到了某種規律。
地裡的莊稼還沒到忙碌的時候，大片的土地暫時歇著。
但院子裡的菜地不能閒著。
李雲峰和孫麗娟兩人，把家裡的菜園子打理得像模像樣。
鬆土，澆水，種下當季的蔬菜種子。
李雲峰拿著小鋤頭，動作談不上熟練，甚至有些笨拙。
汗水順著額角流下來，滴進泥土裡。
孫麗娟在一旁，動作麻利得多，時不時糾正他兩句。
“你這壟溝挖歪了。”
“水彆澆那麼猛，把苗衝倒了。”
李雲峰嘿嘿應著，也不反駁，埋頭繼續乾。
這種親手勞作的感覺，跟他坐在辦公室裡簽批文件，完全不同。
一種踏實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蔓延開。
下午，日頭不那麼毒了，兩人又去田埂上放牛。
牛兒低頭啃著青草，尾巴悠閒地甩動。
李雲峰靠在一棵老樹下，看著遠處的青山。
孫麗娟坐在他旁邊，手裡納著鞋底。
日子過得緩慢，卻不空虛。
村裡的半大孩子們，是最閒不住的。
一群放牛娃，呼嘯著從田埂另一頭跑過來，手裡揮舞著樹枝，互相追打。
看到李雲峰和孫麗娟，他們停了下來，圍了過來。
“李大叔，孫嬸兒！”
“你們也放牛啊？”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叫狗剩，膽子最大。
李雲峰點點頭。
“是啊，跟你們一樣，放牛娃。”
孩子們嘻嘻哈哈笑起來。
“李大叔，你吹牛！”
“我爹說你是城裡來的大老板！”
“我哥說你在外麵可厲害了，建了好多好多高樓！”
另一個瘦高個的孩子，叫二蛋，搶著說。
李雲峰看著他們，也笑了。
“是建過一些樓，不過，我小時候，也是放牛娃。”
他指了指遠處的大草甸子。
“那時候，比你們還小，就趕著牛滿山跑了。”
孩子們瞪大了眼睛，將信將疑。
“真的假的？”狗剩歪著頭問。
“那後來呢？後來你怎麼變成大老板了？”二蛋追問。
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後來啊……”李雲峰頓了頓，“後來「77年」，我去考了個試。”
“考上了？”
“嗯，龍江那年的理科狀元，去了哈工大。”
“哈工大是啥？”有孩子不懂。
“就是很好的學堂，出來就能當大官的那種！”二蛋解釋道，他好像聽他哥說過。
李雲峰搖搖頭：“不是當官，是學本事。”
“學了本事，就出來自己乾了點小買賣，慢慢就成了你們說的龍騰集團。”
孩子們麵麵相覷，似乎在消化這些信息。
狗剩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大叔，你又吹牛！”
“我爹說了，龍騰集團的老板，可不得了！”
“那可是管著好多好多錢的大人物！”
“對！我哥還說，龍騰集團老板的二兒子，還是什麼……什麼海東之國的皇帝！”二蛋補充道，語氣十分肯定。
“皇帝啊！跟電視裡演的一樣嗎？穿龍袍戴帽子的那種？”
“肯定是啊！”
“那你兒子是皇帝，你就是太上皇了？”狗剩一臉認真地看著李雲峰。
李雲峰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太上皇？”他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你們這小腦袋瓜裡，都裝的什麼啊？”
“電視看多了吧？”
孩子們被他笑得有點懵。
“難道不是嗎？”狗剩堅持道，“我哥說了，海東之國可大了，比咱們縣城大一百倍！當皇帝肯定威風！”
“就是！李大叔，你兒子是皇帝，你怎麼還在這放牛種菜啊？”二蛋也覺得不對勁，“你應該住大金鑾殿裡！”
“吃香的喝辣的！”
“出門坐八抬大轎！”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描繪著他們想象中“太上皇”的生活。
李雲峰止住笑，看著這群天真的孩子。
“皇帝不皇帝的，都是外麵人瞎傳。”
“我就是個放牛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衣裳。
“你看我這樣，像太上皇嗎？”
孩子們仔細打量著他。
沾著泥土的褲腿，曬得黝黑的皮膚，還有那雙布滿老繭的手。
確實……跟電視裡的皇帝、太上皇，一點都不像。
“可是……”狗剩還是不甘心，“龍騰集團那麼厲害，怎麼會……”
“厲害不厲害，都是乾出來的。”李雲峰打斷他，“跟放牛種地一樣，都得下力氣。”
“至於我兒子……”他頓了頓，“他在外麵有他自己的事要做，跟我這個老頭子放牛，不衝突。”
孫麗娟在一旁聽著，嘴角帶著笑意，沒有插話。
她知道李雲峰的心思。
他享受現在這種不被人打擾，不被人用過去的身份框住的生活。
“那……你真是龍江高考狀元？”二蛋又繞回了之前的問題。
“這個倒是真的。”李雲峰點點頭。
“那也很厲害了！”狗剩佩服道，“我爹說，能考上大學的，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就是個考試而已。”李雲峰擺擺手，“運氣好。”
他不想再聊這些。
他指了指遠處跑散的一頭牛。
“哎，你們看，那頭牛跑遠了，快去給我趕回來！”
孩子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
“我去！”
“我跑得快！”
狗剩和二蛋爭先恐後地衝了出去，其他孩子也跟著追了上去。
田埂上又恢複了喧鬨。
李雲峰看著他們跑遠的身影，搖了搖頭，笑了笑。
孫麗娟遞過水壺。
“跟孩子們較什麼真。”
李雲峰接過水壺，喝了一口。
“沒較真，就是覺得有意思。”
“他們啊，信外麵那些傳言，也不信眼前看到的人。”
“人就是這樣。”孫麗娟淡淡道。
李雲峰沒再說話，目光重新投向遠方。
放牛娃，高考狀元，商界巨擘，太上皇……
這些身份，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或許，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他現在，隻是李家坳的一個村民，孫麗娟的男人，一個喜歡種種菜，放放牛的普通人。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