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媽王春花和丈母娘楊敏，還有那兩個嘰嘰喳喳、開始有少女心事的閨女，龍須水寨這邊，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施工隊還在叮叮哐哐，那是遠處的聲音。

懸崖房裡，隻剩下李雲峰和孫麗娟。

“走了？”

孫麗娟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之前堆放土特產和苗服的地方都空了，有點悵然若失。

“嗯。”李雲峰應了一聲，沒什麼情緒。

人來了，熱鬨一陣。

人走了，恢複冷清。

對他來說，區彆不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外麵的山，外麵的竹海，外麵的雲。

看了幾個月，也就那樣。

“我們也走吧。”

李雲峰忽然說。

孫麗娟正在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看他：“走？去哪兒？”

“不知道，隨便走走。”

李雲峰說，“這裡待膩了。”

膩了。

孫麗娟看著他平靜的側臉。

這個能讓無數人趨之若鶩、斥巨資打造的懸崖仙境，在他嘴裡，就跟吃剩的飯菜一樣，膩了。

她心裡有點複雜。

一方麵，她其實也覺得這裡過於安靜，有點與世隔絕。

另一方麵，她又覺得丈夫這種態度，有點……涼薄。

但她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好，我收拾一下。”

沒什麼可收拾的。

他們來的時候，就是兩手空空。

現在走，也帶不走什麼。

那些金絲楠木的家具，頂級的蠶絲被褥，都是老王置辦的。

李雲峰給工地那邊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交代了幾句後續的事情，主要是關於那個加速搬遷計劃的對接。

然後，他就帶著孫麗娟，順著山體裡的通道，離開了這個他親手拍板建造，卻沒留下多少眷戀的懸崖房。

外麵，司機老王已經備好了車。

不是那輛改裝過的龍騰轎車，是一輛看起來更硬派的越野車。

“廠長，去哪兒？”老王拉開車門。

“往東開。”李雲峰坐進後座。

“一直往東？”老王確認道。

“嗯。”

車子啟動，沿著新修的柏油路，駛離了龍須水寨。

剛開始，還能看到路兩邊熱火朝天的工地，那是龍騰集團投資的各種配套產業，茶葉加工廠、竹製品廠、旅遊接待中心……

漸漸地，這些景象消失了。

車子穿行在連綿的群山和竹海之間。

貴省的山路，彎多坡陡。

但新修的路麵很平整，車子開得很穩。

孫麗娟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綠色。

她想找點話說，打破車裡的沉默。

“雲峰，你說……那個搬遷計劃，真的能在五年內完成嗎？”她問。

“能。”李雲峰閉著眼睛，回答得很乾脆。

“可是，那麼多人，涉及到那麼多地方……”

“錢給夠，就行了。”李雲峰打斷她，“龍騰現在不缺錢。”

孫麗娟不說話了。

又是錢。

好像所有的問題，在他這裡，最終的答案都是錢。

簡單，粗暴，有效。

但也……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麼。

車子一直往東開。

出了貴省，進入湘省，再到鄂省，皖省……

沿途的風景在不斷變化。

從喀斯特地貌的奇峰秀水，到丘陵起伏的魚米之鄉，再到一望無際的江淮平原。

李雲峰偶爾會睜開眼，看看窗外。

看到那些拔地而起的工廠，看到那些正在建設中的高樓，看到那些穿著嶄新衣服、臉上帶著憧憬和茫然的人們。

這個國家，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化著。

而這背後，很多地方都有「龍騰集團」的影子。

他就像一個幕後的棋手，隨意落下幾顆棋子，就攪動了整個棋盤。

但他自己，卻隻是一個旁觀者。

一個冷漠的，甚至有些無聊的旁觀者。

他們沒有在任何一個城市過多停留。

餓了，就在路邊找個看起來乾淨的館子吃飯。

困了，就找當地最好的酒店住下，通常都是「龍騰酒店」。

龍騰集團的產業遍布全國，他們的行程暢通無阻。

老王開車技術一流，而且沉默寡言，是完美的司機。

孫麗娟開始還試圖活躍氣氛，講講路上的見聞，或者回憶一下過去。

但李雲峰的回應總是很簡短，或者乾脆就是“嗯”、“哦”。

漸漸地，她也沉默了。

車廂裡，大部分時間隻有輪胎壓過路麵的聲音。

不知道開了多少天。

某一天，空氣裡開始彌漫著一股鹹濕的味道。

視線的儘頭，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

“老板，到海邊了。”老王把車停在一條沿海公路上。

李雲峰睜開眼。

外麵是沙灘，是海浪，是海鷗。

魯地的海。

跟他在瓊省看到的海不太一樣。

這裡的海，更遼闊，更……硬朗一些。

海風吹進來，帶著涼意。

“找個地方住下吧。”李雲峰說。

“前麵不遠就有咱們龍騰的度假酒店。”老王說。

“嗯。”

車子再次啟動，很快就開進了一家規模宏大的「龍騰海景度假酒店」。

依舊是頂級的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大海。

這次，李雲峰沒有再提蓋房子的事。

住酒店，挺好。

省事。

他們就在這家酒店住了下來。

日子又變得規律起來。

早上，陪孫麗娟去沙灘上走走。

中午，嘗嘗當地的海鮮。

下午，李雲峰會坐在房間的陽台上，看著大海發呆。

孫麗娟有時候會陪他坐著，有時候會自己看看電視，或者去酒店的SPA放鬆一下。

這裡的海景，確實不錯。

潮起潮落，日出日落。

剛開始幾天，孫麗娟覺得挺愜意。

遠離了山裡的潮濕和工地的噪音，也遠離了那些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對比。

海邊的生活，輕鬆，自在。

她甚至開始在套房裡擺放一些小盆栽，買一些當地的貝殼工藝品，試圖營造一點“家”的氛圍。

但李雲峰，似乎並沒有長住的打算。

他看海的時間越來越短。

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趨於一種……麻木的平靜。

這天下午，孫麗娟從外麵散步回來，看到李雲峰又站在陽台上。

夕陽把海麵染成了金色，很美。

“雲峰，這裡的夕陽真好看。”孫麗娟走過去，想和他分享。

李雲峰沒回頭，隻是淡淡地說：“看久了，也就那樣。”

又是這句話。

孫麗娟心裡的那點雀躍，一下子就涼了半截。

“這裡的海鮮挺新鮮的，住在這裡也不錯，清淨。”她試探著說，“要不，我們多待一段時間？”

李雲峰轉過身，看著她。

“待不住了。”他說，“沒意思。”

孫麗娟看著他。

陽光照在他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暖意。

“那……我們去哪兒？”她輕聲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跟著他這樣漫無目的地漂泊，她也覺得有些累了。

“不知道。”李雲峰走到房間裡，拿起電話，“老王，準備一下，明天出發。”

“去哪兒？”電話那頭傳來老王的聲音。

“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李雲峰說，“把全國地圖拿一份過來。”

掛了電話，他對孫麗娟說：“收拾東西吧。”

孫麗娟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她默默地開始收拾那些剛擺出來沒幾天的盆栽和貝殼。

心裡有點空落落的。

這個男人，好像永遠都在往前走，永遠都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但他到底在尋找什麼？

她不知道。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他們離開了這家海景酒店。

一輛加長的龍騰輝耀停在門口，取代了之前的越野車。

車裡，一份巨大的全國地圖攤開在桌板上。

李雲峰的手指，隨意地在地圖上劃過。

“下一站去哪兒？”孫麗娟忍不住問。

李雲峰的手指停在一個點上。

“這裡吧。”

孫麗娟湊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