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坤所在的普通小區相隔兩條街，林秋竹家的高檔住宅區在暴雨中顯得格外冷清。大理石鋪就的小區路麵被雨水衝刷得發亮，綠化帶裡名貴的灌木在狂風中瑟瑟發抖。

林秋竹的房間窗戶正對著人工河，此刻湖麵被雨點砸出無數凹陷，就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情。

“晚飯...還不準備嗎？”

書桌前，林秋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他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已經翻遍的資料，台燈慘白的光照在他青黑的眼袋上。

牆上的掛鐘顯示18:45，但他記得自己從早上八點就坐在這裡了。

今天的學習任務完成了嗎？！

客廳傳來母親尖銳的質問，伴隨著財務表格翻動的嘩啦聲。

林秋竹透過半開的門縫，看見母親戴著金絲眼鏡的側臉被筆記本電腦的藍光映得發青，她塗著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正在鍵盤上敲打著一串串數字。

“媽，我也是成年人了……”

林秋竹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今天學了十個小時，也該休息了。況且學校出了那麼大事，現在這個情況，學業真的……”

“我和你爸養你這麼久，是聽你一句放棄的？”

母親突然摘下眼鏡，鏡腿在實木辦公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她保養得當的臉上浮現出林秋竹熟悉的、那種計算投資回報率時的表情。

“當初高考沒考上985，現在有機會考研翻身，你自己不抓住機會，到時候又要自怨自艾怪誰？”

窗外的雨勢驟然加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落地窗上，像無數細小的子彈。林秋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媽，比起這個，不囤點罐頭什麼的嗎？”

“錢的問題不用你操心，和你沒關係，比起這個學習更重要，當初說要拿到博士，我們也給你規劃好了方向，你隻需要做就行了。”

“可是，我之前也有一點想學……”

“學什麼學？你那畫能喂飽你嗎？你要不自己看看，你看看現在的世道除了鐵飯碗，有東西能喂飽你嗎？你這些夢想都是白日夢，和外麵的那個什麼巨人一樣，純粹的白日夢！”

現在，他的母親還在用考研真題構築著虛幻的安全區，仿佛隻要背夠五千個英語單詞，就能抵禦奧特曼與怪獸交戰時掀起的衝擊波。

但她說的不無道理，在現在的階段，政府的確需要更多的人手，而趁這個時候努力進入體製內，一切都會好很多。

林秋竹突然很想笑，在這個怪獸隨時可能摧毀城市的世界裡，他的母親依然固執地相信著“知識改變命運”的童話，就像相信精心打理的盆栽能在這場永無止境的暴雨中存活下來一樣可笑。

雨水順著窗玻璃蜿蜒而下，將窗外的霓虹燈扭曲成模糊的色塊。林秋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雙手——這雙手解得出最難的微積分，卻做不出一道像樣的飯。

身體這麼摧殘，到時候需要危險跑的最慢的，必然是自己。

沒有理會自己的母親，林秋竹關上了房門，在外麵灰蒙蒙的天空下，他仰麵倒在床上，柔軟的床墊微微下陷，包裹住他疲憊的身軀。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壓得很低，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跡。林秋竹盯著天花板，突然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寧。

在這樣的天氣裡，什麼都不想，就這樣躺著，竟讓他體會到久違的舒適。

手機屏幕亮起，政府發來的信息通知跳了出來。林秋竹盯著那條消息，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點開。

一種莫名的預感在他心頭蔓延——某種改變要來了，而且遠比想象中來得更快、更猛烈。

林秋竹心中不禁感慨道。

不管怎麼選擇，結局都不一定會完美，想要麵麵俱到是很不容易的，他隨即打開手機，但卻收到了政府要求的填寫的信息。

某種改變要來了……

林秋竹心一緊，他再無心思去學習，將目光放在遙遠的天穹後，他意識到了某件事情。

比五年前更大的變動要發生了，某一件大事至少要在一個人生內發生，它會大幅度改變現有的環境。

就像是一個王朝的滅亡，百姓流離失所，遍地食人的饑荒。

在這個本一成不變的現代社會，也許有一個巨變要發生了。

林秋竹的智商很高，他很快推測出了部分未來，而自己母親的做法雖然蠻橫不講理，但確實會有一些效果。

隻是比起考試，或許走後門才是更高效的選擇，現在缺少的是各行各業的入門標準，以及自己能夠勝任什麼崗位。

在這個即將天翻地覆的世界裡，按部就班地讀書考試真的有用嗎？當社會秩序重組時，那些所謂的學曆、學分、績點，恐怕還不如一袋糧食來得實在。

那些紙上談兵的理論，那些脫離實際的課程，那些為了應付考核而設置的學分，整個教育體係就像一艘即將沉沒的巨輪，而他的母親還在催促他如何在甲板上把椅子擺得更整齊。

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在亂局中占據有利位置——要麼掌握資源，要麼擁有彆人沒有的技能或信息。

林秋竹不願做普通人，做被世道任人宰割的普通人，那什麼也改變不了，隻有掌握資源、話語權、一點點向上爬，或者拿到一些其他人所沒有的東西。

他才有籌碼……

但這些考研學習的知識，似乎對目前的局勢並沒有什麼作用。

學校裡的那些教書論，似乎也早已失去意義，沒有創過業的老師教著創業指導，滿課都是強調那所謂的學分和作業。

水課的意義，也隻是給那些老師喂飽的理由。

很多政策，都是浮於表麵，實際效果微乎其微。

如果各個國家再繼續敷衍了事的話，那麼人類……

林秋竹抿了抿嘴，不自覺的自嘲起來。

“真是的……我擔心人類又有什麼意義。”

在這個即將到來的新世界，道德與規則都會被重新定義。而他，至少要確保自己不是被定義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