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最東邊的籬笆小院。
院中,許幼芷手中捧著茶壺,看著突然出現在院外的男人,甜甜一笑,臉上沒有半分意外。
還是那張石桌,同樣的位置。
李牧踱步上前,自然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有長進,怎麼做的?”
“殺青,揉撚,嗯……都是按照公子教的步驟。”
許幼芷放下茶壺,蓮步走到李牧身後,白皙小手搭上他的雙肩。
動作熟練,一氣嗬成,完全沒有半分遲疑。
這女人…還是這麼讓人捉摸不透,明明看上去很不情願。
李牧舔了舔嘴唇,握住許幼芷的手,將她拉到身前來,
“坐下吧,就純聊天。”
許幼芷‘哦’了一聲,餘光掃了眼李牧對麵的位置,略一猶豫,便直接坐進了李牧懷裡。
李牧表情一僵,不確定這個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但美人投懷送抱這種事,他向來是來者不拒,也就心安理得的攬住了那感覺隨手就能折斷的纖纖細腰,語氣淡淡道,
“那方巾真是玲兒繡的?”
“是……”
許幼芷下意識便要承認,然而,對上李牧那玩味的眼神,抿了抿唇,無奈笑道,
“是府裡丫鬟繡的,玲兒不善女紅,不想二公子看了笑話。”
她刻意多解釋了一句,不是因為不想,而是怕做得不夠好。
“哦?”
李牧微微詫異,她還以為再怎樣也是許幼芷繡的。
這兩個妮子,還真是一點都不走心。
見這女人這麼老實,李牧略一遲疑,索性開門見山道,
“半闕詞是什麼意思?”
“你在給善淵傳遞信息?”
李牧不傻,明眼人都能看出李玲兒之前的反應很不正常,絕對不是所謂的“生日禮物”這麼簡單。
許幼芷偏過頭,迎上李牧的目光,粉嫩紅唇微微開合,
“喧天絲竹韻融融。歌唱畫堂中。”
“玲女世間希有,燭影夜搖紅。”
“這是繡在方巾上的半闕詞,公子覺得奴婢在傳遞什麼?”
這是宋代詩人晏殊的‘訴衷情’,下半闕應該是,
一同笑,飲千鐘。
興何窮。
功成名遂,富足年康,祝壽如鬆。
這……
隻憑李牧這三流的文學素養,還真猜不出這首詞能傳遞什麼信息。
搭在少女腰間的手微微用力,緩緩俯身,臉頰越貼越近,
“我這人沒什麼耐心,不如你來告訴我。”
感受到男子極具壓迫力的炙熱鼻息,許幼芷的身子略微有些僵硬,但卻依舊不肯退縮,
“公子可知這詞的下半闕?”
“一同笑,飲千鐘……”
李牧沒有遲疑,念出時兩人的唇瓣幾乎都要碰觸在一起,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能說出什麼話來。
然而,聽到李牧不假思索的便說出了詞的下半闕。
許幼芷卻是不自覺的發出一聲冷笑,隨即身子稍稍後仰和李牧拉開一些距離,話鋒一轉道,
“奴婢已被二公子送給了公子,自然就是公子的人了,怎會向二公子傳遞什麼信息。”
“這詞是二公子當初送給玲兒的生辰禮,玲字也是取自其中玲女二字,哪會有什麼彆的意思。”
這話李牧當然不信,攬在少女腰後的手用力一托,讓兩人緊緊的貼在了一起,嗓音低沉透著威脅之意,
“那為何隻繡半闕?”
“玲,玲兒記性不好,忘記了下半闕,僅此而已。”
許幼芷呼吸急了一瞬,片刻後又恢複正常,甜軟的嗓音中帶著絲絲玩味,
“倒是要多些公子提醒了。”
見這女人又開始打太極,李牧當即失去了耐心,語速飛快道,
“我再問你一遍,有沒有給善淵傳遞信息,那詞究竟什麼意思!”
李牧的臉白了一瞬,眼中是難掩的疲憊。
言法的消耗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難以招架。
許幼芷有一刹那的恍惚,掙紮乾澀的聲音隨之響起,
“沒有!”
“那詞的確是二公子贈予玲兒的生辰禮,沒有彆的意思。”
聞言,李牧微微蹙眉。
言法之下,許幼芷應該說不了謊,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目光下意識掃了眼遠處的屋子,遲疑道,
“玲兒和善淵的關係很好嗎?”
畢竟無論是那夢境,還是之後的了解,兒時的李玲兒甚至都沒見過善淵。
這血緣的力量當真這麼強大?
許幼芷從恍惚中回神,心中大驚,不可置信的看著李牧,抿唇道,
“一母同袍的親兄妹,公子覺得呢?”
說完,她的身子不自覺的扭動,想要脫離李牧的懷抱。
方才那種忍不住口吐真言的感覺,實在讓她有些心有餘悸。
倘若李牧換個問題,或許她的目的便會直接暴露。
許幼芷伸手抵在李牧的胸口,用力推搡,
“還,還請公子放開奴婢。”
見這女人又開始作妖,李牧不悅的蹙了蹙眉,強行將人按住,嗤笑道,
“怎麼,現在又不承認是我的人了?”
對呀,我早就是她的人了……許幼芷停止了掙紮,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死死盯著李牧,唇瓣被自己咬的有些微微發白。
“公子是要在這裡嗎?”
“玲兒可還在屋中,還是說,公子對玲兒也……”
許幼芷有心試探,寒霜的杏眸死死盯著李牧。
“有什麼?”
“老爺子已經把她許給了我,她就是我的人!”
李牧冷哼,一想到李玲兒那小沒良心的就有些來氣。
雖說一開始兩人都是互相利用,李牧也確實騙了小姑娘的感情。
但再怎麼樣,大家也是一同經曆過生死,好歹有點共患難的革命友誼。
可李玲兒自打見到她那“渣哥”,三觀立場就全跑偏了。
“你,你當真要娶玲兒!”
許幼芷呼吸急促,雙手死死抓住李牧的衣襟,怒聲質問。
“娶?”
李牧餘光瞟了眼遠處的屋子,察覺到李玲兒在偷瞄這邊,當即大聲說道,
“不識好歹,她頂多當個小妾!不,小妾都沒她的份,頂多算個暖床丫鬟!”
“她不是不想嫁嗎,以後就讓她專門伺候我家小昭!”
聞言,許幼芷麵色一白,一個虎撲咬上李牧的脖子,聲音中帶著哽咽,
“你,你混蛋!”
“嘶------”
李牧輕吸口氣,一把將人推開,看了眼粘在手上的鮮血,咬牙道,
“你……”
然而,不等李牧話剛出口,卻見許幼芷哭的梨花帶雨的癱坐在地上,打翻的茶水濺了她一身。
李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得不說,許幼芷那句“我已經是公子的人了”是真的有點作用。
李牧承認,自己是條顏狗。
許幼芷如今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將他所有的火氣都澆了下去。
“沒事吧……”
李牧起身,正要上前攙扶。
誰知,許幼芷卻直接抱住李牧的大腿,仰著頭,目光懇求的望著他,
“放過玲兒,隻要你肯放過玲兒…你說過的,隻要我求你,你就會答應,我現在求你,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