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仙子,你看走眼了,我現在的劍修修為,不是要突破至法象境,而是要突破至神遊境。”蕭北夢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現在是法象境劍修?”
湛雲璃微微歪著腦袋,將蕭北夢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笑道:“想不到蕭大修還有這麼一麵,你如果是法象境的劍修,加上你可以力敵法象境的體魄,再算上你短時間內割裂空間、將我封印的能力,你的戰力不說天下無敵,但也足以屹立於世間之巔,對上許清淺,不說必勝,但也絕對立於不敗之地,又何需現在臨時抱佛腳地著急修煉?
而且,我方才從蕭大修身上感應到的劍意雖然強大,但離著法象境還有不小的差距。”
“你們問天池的人都像你這般,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麼?”蕭北夢輕歎一口氣,他感覺,在湛雲璃的麵前,自己就是一個透明人。
湛雲璃微微一笑,道:“問天池現今就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師尊,一個就是我。我的師尊有沒有長一顆七竅玲瓏,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在她老人家的麵前,我不敢說半句謊話,因為她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就兩個人?主持我們進行比鬥的那個老頭,他就是你的師尊?”蕭北夢詫異出聲。
湛雲璃搖了搖頭,“我們問天池有門規,天下行走隻能有一位,這就是說,我們問天池出世之時,隻能有一人。你說的那位老者,他叫房山聞,曾經受過師尊的恩惠,我請他出手幫忙,安排我與你的見麵。”
蕭北夢心中的疑團解開了,微微一笑,“湛仙子,你既然知道我現在處於突破的邊緣,時間緊迫,我就告罪不招待仙子,得抓緊時間修煉去了。”
湛雲璃卻是沒有離去的意思,接著說道:“蕭大修,劍修的境界越高,突破的難度便越大。你雖然已經到了禦空境的巔峰,但是,你若是尋不到那個契機,不說一天兩天的時間,即便給到你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能破境,比如現在的君無雙,他三十年前便已經是法象境巔峰的劍修,但現在仍舊還是法象境。劍修的突破遠超元修,尤其是上三境的劍修。”
“湛仙子有話請直說。”蕭北夢緩聲說道。
“劍道人心,劍道即天道。你現在的心境關乎你的劍道,你此際心中最迫切想做之事,便決定了你的心境,也在影響著你的劍道。”
湛雲璃說到這裡,一雙漆黑有神的眼睛靜靜地盯著蕭北夢,“蕭大修,我對劍道不了解。但對於你的突破,我有一個建議,你現在不要急於去想突破的事情,你現在靜下心來,好好地問一問你自己,你現在急切想要去做的事情,它是對是錯;你迫切要去做它動機和初心,等等。你把這些事情都問明白問透徹了之後,你的劍心應當也就澄澈了。”
“問心!”
蕭北夢聽到湛雲璃的這一番話,心中當即一震,因為湛雲璃的這些話,與葉孤魚的問心之說基本一致,隻不過,湛雲璃說得更加的具體。
他的心中當即閃過一絲明悟,而後也不管湛雲璃,直接盤膝坐到了地上,並閉上了眼睛。
而湛雲璃也沒有離去,靜靜地站在一旁,嘴角微翹,眼神中帶著好奇地上下打量著蕭北夢。
蕭北夢很快便進入到入定狀態,自然不知道湛雲璃此際的動作,他正在問自己。
現今,蕭北夢最迫切要做的兩件事情,一件就是要解去定北城之圍;一件就是要為漠北楚家洗刷冤屈。
要解去定北城之圍,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隻能徐徐圖之;而要為漠北楚家洗刷冤屈,他隨時都能做到,現在就能做,但他卻不能做。
兩件最迫切想要做的事情,一件做不到,另一件不能做,而且是因為前麵的一件事情而不能做。
解定北城之圍,這是天下事,這是關乎天下老百姓命運的事情;替漠北楚家洗刷冤屈,這是他個人的事情,即便範圍再大一些,也隻是孤行者的事情。
因為天下事,而不能去做個人的事情,這是蕭北夢的矛盾所在,也是他心境不能澄澈、破境最大的關隘。
若是學堂裡的教書夫子在此,他們肯定會說,在個人與天下之間,肯定得先管天下事,個人的所有都可以拋棄。
但是,這樣話,說來輕鬆,但當真正麵臨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拋卻自身,隻為天下。
天下,無非也是一個個的個人所組成的。
蕭北夢雖然已經決定在守住了定北城、打退了黑沙帝國之後,再揭穿姬氏和落霞山當年在嘉元之亂時所犯下的罪孽。
但是,他的心裡有怨有恨。
七年之前,他被天下人唾棄,人人喊打,當時的他,比過街老鼠還不如。若不是有那麼多的人為他犧牲,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尤其是北三州的百姓,他們不遺餘力地配合姬氏和落霞山追捕蕭北夢,更是將北三州之中所有的蝶祠全部摧毀,推倒摔爛了一座座楚千蝶的雕像。
漠北楚家從沒有背叛過天下人,楚千蝶更是花費了無數的精力造福北三州的百姓,但結果呢,她從楚娘娘,變成了北三州百姓口中虛情假意、十惡不赦、該千刀萬剮的女魔頭。
如果天下百姓隻是對蕭北夢一個人進行唾棄,蕭北夢也還能因為天下百姓受了蒙蔽而原諒他們。
但是,楚千蝶當年為北三州百姓們所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費心費力、儘心儘力,多少北三州的百姓受到了楚千蝶實實在在的恩惠。
若非如此,北三州的百姓們也不會自發自願地給楚千蝶建立生祠。
可是,當蕭北夢為漠北楚家血脈的消息一傳出,北三州的百姓們便將楚千蝶對他們的所有恩惠全部拋之腦後,半分情分也不顧,將所有的蝶祠推倒,還對楚千蝶進行萬般不堪的唾罵。
天下人對蕭北夢的傷害,蕭北夢可以選擇原諒,但是,北三州百姓夢對楚千蝶所做的事情,蕭北夢無法原諒。
…………
湛雲璃正靜靜地站在山穀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她將目光投到了蕭北夢的身上,因為她看到,一直端坐不動的蕭北夢突然動了,身體在輕輕地顫動著,眼皮也跟著微微顫動,臉上還現出了猶豫與掙紮之色。
湛雲璃的神情立馬嚴肅起來,腳步輕抬想要邁步過去,但稍一猶豫後,又停了下來。
她清楚,蕭北夢應該是尋到了突破的契機,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過去根本幫不上忙,反而會驚擾到蕭北夢的破境。
現在這個時刻,能幫到蕭北夢的,隻有他自己。
同時,湛雲璃也知道,如果今晚蕭北夢不能突破瓶頸,他以後估摸很難再找到突破的契機,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
湛雲璃微微皺起了眉頭,而後緩緩後退,一直退到了山穀之外,站在穀口,替蕭北夢護法。
時間緩緩過去,在漆黑的山穀之中,蕭北夢仍舊盤坐在地上,身體顫動的幅度卻是漸漸地加大,臉上的掙紮表情也越來越明顯。
湛雲璃所料不差,蕭北夢的確已經尋找到了突破的契機,但是,他的問心關還沒有勘破。
今夜,他若是能勘破問心關,便能一舉突破至法象境,成為天下第四位法象境劍修。
當然,若是不能勘破,便會如同湛雲璃所說,短時間內,他便失去了成為法象境劍修的可能。
但是,蕭北夢身體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眼皮更是開始狂跳起來,似乎隨時要睜開眼睛。
看現下的情形,他的狀況很不妙,突破的可能性很低。
突然,蕭北夢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聲,臉皮潮紅。
湛雲璃聽到動靜,連忙閃身進到了山穀之中,看到蕭北夢的狀態,她的一雙眉頭立馬緊皺起來,她看出,蕭北夢的破境即將失敗,馬上就要從入定當中醒來。
就在此時,有衣袂飄飛的聲音響起,溫鸞飄身來到了湛雲璃的身邊。
“怎麼回事?”溫鸞也看出了蕭北夢的異樣。
“他在突破境界,劍修法象境的境界。不過,他現在遇上了一些麻煩,可能無法成功。”湛雲璃壓低著聲音回應。
“法象境劍修?”溫鸞麵現驚訝之色,音量不自覺地提高。
湛雲璃朝著溫鸞做了一個放低聲音的手勢。
溫鸞點了點頭,輕聲問道:“你沒有辦法麼?”
湛雲璃搖頭道:“這種事情,隻能靠他自己,不過,看眼下的情形,他很快就要失敗了。”
溫鸞輕歎一聲,“可惜了,若是他能突破,便是天下第四位法象境劍修。法象境劍修,再加上他那強悍的體魄,未必不能與許清淺一較高下。”
說到這裡,她歪著腦袋將蕭北夢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現在看他,怎麼越來越像一個人了呢?”
而此時的蕭北夢,在一聲痛苦的悶哼聲之後,不到兩息的時間,呼吸開始變得粗重,眼皮也突然急劇跳動起來,隨時可能睜開眼睛。
湛雲璃輕歎一聲,溫鸞的臉上也現出了遺憾之色。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道藍色的光華在山穀之中亮起,藍影劍從蕭北夢的衣袖當中閃現而出,而後懸停在了蕭北夢的頭頂,並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將蕭北夢給籠罩了起來。
“藍影劍!這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藍影劍!藍影劍不是在蕭北夢死後失蹤了麼,怎麼會在楚歸的身上?”
溫鸞忍不住驚呼出聲,頓了頓,她的一雙美目陡然瞪得溜圓,“他是蕭北夢!難怪我還覺得他像一個人呢,原來他就是蕭北夢!雲璃,他不是楚歸,他是蕭北夢,這家夥沒死!”
溫鸞像是發現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一般,一把拉住了湛雲璃的胳膊。
隻不過,她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湛雲璃早就知道了蕭北夢的身份,她最是後知後覺。
“他就是蕭北夢?”
湛雲璃很是配合,臉上也是現出了驚訝的表情。
“是他,我能肯定,沒錯了!”
溫鸞很是篤定地說道:“當年,我和蕭北夢見過一麵,看他也不是早夭之相。當時,我要殺了他,為我的母親報仇,他卻說漠北楚家是冤枉的,還跟我講了一堆道理,說自己要去黑沙帝國尋找洗刷漠北楚家冤屈的證據,我當時也沒信。
不過,因為學宮執法院的副院長黎曼曼是我的摯友,我便放了他一馬。
不久之後,便聽到了他身死定北城的消息。現在看來,在定北城死的不是他。
想不到,七年之後,他又回來了,而且還變得如此之強。
蕭北夢這家夥還真是讓人驚訝且佩服,當年被淩未央給刺穿了丹田,廢了修為,現在竟是還能站起來,而且還分明更強了。”
“他是身負大道氣運之人。”
湛雲璃將目光落在了藍影劍之上,輕語道:“這柄藍影劍有些古怪,竟能自動護主,如此靈性,離著仙劍恐怕已經不遠了。”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
溫鸞點了點頭,但又接著說道:“不過,你也彆覺得奇怪,蕭北夢就是一個怪胎,任何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你也不要覺得奇怪。”
與此同時,在藍影劍散發出來的淡藍色光芒將蕭北夢籠罩住的時候,蕭北夢的身體的顫動幅度漸漸地減弱放慢,臉上的掙紮表情也慢慢地褪去,眼皮也不再跳動,呼吸也均勻沉穩起來。
蕭北夢此刻似乎陷入到了夢境之中,在夢裡,他變回了孩童模樣,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楚千蝶:
楚千蝶白衣勝雪,麵帶淺笑,款款向著蕭北夢走來,溫暖的陽光落在她潔白光潤的臉上,使她看起來聖潔如仙。
“母親,我也要學習劍法,也要像你一樣,成為劍仙。”蕭北夢仰頭頭,看著自己的母親。
“成為劍仙之後呢?”楚千蝶笑意盈盈地看著蕭北夢,柔聲問道。
“成了劍仙,我就可以保護母親,不讓母親受到任何一點的傷害。”蕭北夢認真地回答。
楚千蝶輕輕地撫摸著蕭北夢的腦袋,“小北,母親已經是劍仙,就不需要你的保護了。
你想學劍,母親自然會支持你。不過,在你決定成為劍修以前。母親得告訴你,劍者有三: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
天子之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天下安寧;
諸侯之劍,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內,莫不賓服;
庶人之劍,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無異於鬥雞。爭於名利,逞一時之血勇,匹夫所趨。
當今之世,所謂劍修劍仙,他們手中之劍,皆為庶人之劍,不堪一視。
母親希望,我的小北既然選擇踏上劍道,便能以天下為己任,莫做那手執庶人劍的匹夫,隻做那天子之劍相從的真正劍仙。
在母親看來,真正的劍仙,並非一定要擁有飛天遁地之能,隻要能有為天下蒼生而出劍的胸襟,那便是劍仙。”
蕭北夢點了點頭,而後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楚千蝶的手,但卻抓了一個空。他連忙抬頭,隻見,白衣飄飄的楚千蝶麵帶笑容,身形緩緩地向後飄去,同時,一邊往後飄,她的身形一邊慢慢地變淡。
“母親!”蕭北夢臉色大變,急聲大喊,連忙追了出去,但剛剛追出去幾步,楚千蝶的身影便已經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母親,母親,…………。”
蕭北夢跪在了楚千蝶消散的地方,哇哇大哭,淚流滿麵。
而在山穀之中,蕭北夢盤坐於地,身體已經不再顫動,雙目仍舊緊閉著,但一串串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流淌。
與此同時,有劍意從他的身上慢慢地散發了出來,他身上的氣息也隨之迅速攀升。
“他要突破了!”
溫鸞的臉上現出了喜色。
蕭北夢身上的氣息攀升得極為的迅速,幾個呼吸之後,連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溫鸞和湛雲璃都感覺到了不小的壓迫感。
隨著氣息的攀升,蕭北夢散發出來的劍意越來越強烈,劍意開始彌漫向整座山穀,棲息在山穀之中的鳥雀受到了驚嚇,紛紛振翅而起。
眼看著劍意馬上就要彌漫出整座山穀,溫鸞眉頭深皺,“此刻樹林裡有不少的人,不能讓劍意散出山穀。”
說完,她閃身去到了穀外,並對湛雲璃說道:“雲璃,我們各自負責一個方向,不能讓劍意散出去。”
湛雲璃點了點頭,也立馬閃身出了山穀。
隨後,兩人去到了山穀之外,各自負責半圈,施展手段,阻止劍意的外溢。
時間緩緩過去,蕭北夢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散發出來的劍意也越來越濃烈,最後更是濃鬱得猶如實質化,化作一柄的利劍,向著山穀之外不斷地呼嘯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