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他已成孤峰(1 / 1)

晨光給焦黑的草茬鍍上一層光亮,邱東明雙手都縮在袖子裡,右手緊握著一根竹管,他剛剛繞過一具身上插滿箭杆的戰馬殘骸,土丘後突然暴起一聲斷喝:"止步!

五道黑影從焦土中騰起,皮甲上的灰燼簌簌而落。三把弩機寒光森然,箭鏃在殘陽下泛著狼牙般的冷芒。邱東明身體瞬間僵硬,他張開了嘴,喉嚨卻仿佛被冰錐似的殺氣刺得生疼,最前方那人舔著結滿血痂的嘴唇:"什麼人?

邱東明額頭上馬上出現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是裴國公的部下麼?”

“問你,沒讓你先問我們!”為首這人寒聲說道。

三名持弩的軍士揚了揚手中的弩機,他們的手指關節有些微微發白。

“我是替人來給裴國公傳信的。”邱東明再也不敢廢話,馬上說道。

“信在何處,替什麼人傳信?”為首這人繼續喝問。

“我阿兄受裴二小姐的恩惠,有重要軍情回報裴國公,信件在我手裡,必須親手交給裴國公。”邱東明飛快說道。

為首的軍士笑得有些猙獰。

原本按照他們這群斥候的做派,看出信件就在邱東明手上,那接下來就是直接一悶棍打暈,連人帶信帶回去再說。

不過聽到裴二小姐四字,那必須賣些麵子,略微麻煩一些就略微麻煩一些。

“帶他去見呂將軍,看他是不是要將這人帶去見裴國公。”

……

裴國公還在和顧留白說話,就聽到傳報說有人說是和裴二小姐有關,急報軍令。

“哦?”

裴國公二話不說就讓人帶過來再說。

邱東明自然不知道裴國公身邊的年輕人是誰,但看著裴國公的氣度,他就知道見到了正主,直接就行了一禮,將手中竹管遞給裴國公,“裴國公,是安知鹿吩咐我帶過來的。”

“安知鹿?”

裴國公看到跟著邱東明過來的一名將領點頭,就知道這竹管子查檢過了,沒有什麼蹊蹺,他便直接打開了蠟封,抽出內裡的小卷展開,仔細看完,他頓時嘿嘿一笑,轉頭對著顧留白道,“怪不得這安知鹿在幽州混得風生水起,這人真是有點本事,不隻是有腦子,還真是有膽量。”

說完他就也將這小卷直接遞給顧留白。

顧留白聽到安知鹿三字就眉頭微皺,看著小卷中的內容,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

“你招呼這位兄弟好好休息,給些賞錢,然後想辦法將這安知鹿直接調過來。”

裴國公令人帶走邱東明,然後看了一眼顧留白,意味深長道,“你不怎麼喜歡此人?”

“先前倒是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隻是雲蕖倒不怎麼喜歡,覺得此人太過精明,且心機有些深沉。”顧留白道,“我是因為許推背的事情,許推背這廝再怎麼沒腦子,也不會勾結叛軍,按我所知,許推背把他當成親兄弟,但後來許推背突然逃遁,我感覺許推背似乎對這安知鹿也不放心。我隻知道,若是換了我在幽州,我也沒現在修為這麼強,許推背也不會不放心我。但我看種種跡象,許推背似乎防著幽州所有人,包括他在內。”

“你和許推背是生死之交,懷疑這人也正常。”裴國公微微一笑,道:“不過這人在幽州沒有隻手遮天的能力,許推背畏懼的肯定不會是他。他嫌疑難除,現在正好有機會可以拉到身邊來看看,若這人能用,倒真是虎狼之才啊。太子讓他辦事,他也敢這麼做,還能直接給我理清一個思路,嘖嘖,咱們兩個要對付李氏機要處和太子,他倒是正巧給我們送了一份厚禮。不過太子和李氏機要處可不是蠢物,他們要是接到消息,這證據就抹滅得乾乾淨淨,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已經開始抹滅證據了。這次咱們兩個得好好的抓緊時間和他們鬥上一鬥了。”

……

“製造這些火器的工坊,不在彆的地方,而是在長安?這些火器反而是從長安運出來的?”

上官昭儀看著安知鹿密箋上的內容,頓時大吃一驚,“這些人膽子這麼大?”

“中途轉運點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如果不在運送中強拆封條,不看內裡的貨物,哪怕以後這火器在扶風郡某個工坊被發現,倒查起來,也絕對不可能查出它們是從長安送過來。”

顧留白看著上官昭儀和沈若若,平靜道,“不過這謎題揭曉之後,回過頭去想想,的確我早就該懷疑,現在這世上最厲害的工坊都在長安和洛陽,且不算通貿帶來的諸多特殊材料,大隋遺留下來的各種煉器材料也應該在長安和洛陽。這些火器在長安的工坊之中偷偷製造出來,然後轉運出來,這才合理。”

“安知鹿這膽子夠大啊,唯有自己演戲,劫了這轉運途中的貨物,到時候這被劫的貨物公諸於世,才能作為證據。”沈若若皺眉道,“不過他手上的各種文書,尤其是接貨、轉運的文書,也是證據。這些東西和那些貨物對應,才能證明其實轉運點暗做手腳,才能讓人查證得出來,其實轉運點讓他轉運的,依舊是長安那批貨物。”

“是,裴國公一開始就想明白了,所以他已經安排他的心腹前去接應安知鹿了。安知鹿會是個誘餌,隻要李氏機要處和太子那邊有人想要毀滅證據,有人前去對付安知鹿,反而這些人會成為新的證據。”顧留白道,“安知鹿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他也想清楚了,他不需要徹底弄清楚這裡麵轉運的貓膩,也不需要弄清楚那些人是如何偽造證據的,他隻要能夠證明這個轉運點有問題,證明這批火器是這個轉運點弄出來的。那和這個轉運點有關的任何事情,都會被追查徹底,一定會查出一些線索。”

“隻要證明火器有彆的來源,哪怕這些人在扶風郡真的做了一個假模假樣製造火器的工坊,哪怕假造證據證明那個工坊是裴國公的人弄的,那有其它巨大疑點,就不能將這個黑鍋扣死在裴國公的頭上。”上官昭儀點了點頭,道:“顧十五,我馬上傳信去。”

她十分清楚,兵貴神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快。

現在要麼太子倒,要麼裴國公倒。

裴國公有了安知鹿這個證人,有了手頭上的一些證據,那已經占據了主動。

隻要他們足夠快,在長安找到足夠的證據,那就能一舉釘死太子。

沈若若的眉宇之間出現了罕見的憂色。

顧留白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看了她一眼,道:“如果李氏機要處中有人已經決定跨過那個界限,那我和皇帝哪怕再退讓一些也是沒有用的。”

“我不是擔心你和裴國公。”沈若若輕聲道,“我是擔心裴二小姐,誰都知道她是你心頭寶。我當然也清楚若是李氏機要處決心要開戰,那另外一方也逃避不得,隻有迎頭痛擊才不會吃虧,但你不在長安,她在長安。你要保著裴國公,又要保裴二小姐,首尾難顧。”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玄慶法師。”

顧留白看著沈若若,凝重的說道,“皇帝最大的倚仗不是高大伴和裴國公,而是我娘和玄慶法師,所以我覺得,若是李氏機要處決定跨過那條界限,那解決高大伴和裴國公,斷他這兩條胳膊,並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然後看著沈若若聲音微寒的說道,“墮落觀觀主不在世間,我娘不在世間,玄慶法師已成孤峰,他在世間最高,便很容易成為很多人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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