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你不懂生意(1 / 1)

天下無不可談之生意。

隻是要看這樁生意是否公平,是否有足夠的利益。

顧留白的生意經就這麼簡單。

和誰都能談。

關鍵看你能不能給出對等的報酬。

哪怕你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一定要殺了你,那也能談。

比如說你就讓我乾乾脆脆的殺了你,你爽快的交出你的命,再給我點彆的好處,我說不定也能滿足你一個要求。

王幽山愣了許久,才覺得顧留白真不是在說笑。

“真的能談?”哪怕想到對方冥柏坡埋屍人的名號,他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顧留白笑了笑,道:“不是你說的,我們有李氏機要處這個共同的敵人?”

王幽山不再猶豫,他看著顧留白,道,“那談談。”

“好,談談。”顧留白朝著前方的山崗走去,“你這樣的狀態能夠持續很久?”

“你遲早會接觸這樣的領域,當念力足夠強大,甚至會超越尋常意義的生死。”王幽山控製的行屍跟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隻是任何的精神念力都需要一個容器裝載,當這個容器殘破到一定地步,就像是水罐沒法裝水,那這樣的狀態便自然無法持續。”

顧留白在朝著大河傾斜的山崖便停了下來,他看向大河對麵安知鹿的所在,他發現安知鹿已經飛快下山。

他以為自己和沈若若夢見真龍隻是因為這鼠道人的接近,所以看著迅速逃離的安知鹿,心中倒是生出些許歉意。

“聽你之前所言,你似乎對我了解甚多,但我卻對你幾乎一無所知,既然要談生意,我便需要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挑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然後問道。

“發生在長安的事情,可能很快就會傳到你的耳中,所以我也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王幽山也自嘲的笑了笑,他也沒有想到,此生竟然還會和沈七七的兒子坐在這河畔,好好的講講他過去的故事。

“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王幽山緩緩的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我的師尊是大隋發丘中郎將王休仁,他也算得上是我的養父,我是他撿來的,隨了他的姓。我的天賦其實不算太高,但他吩咐的事情,無論是修行,還是他讓我記住的道理,我都用心,所以我得了他的真傳。”

“大隋的開國皇帝原本就擅長風水地氣法門,他一直令我師尊探查祖龍大陣,以期從中獲得好處。我在十二歲開始就已經獨當一麵,開始如地鼠一樣在洛陽、長安一帶到處打地洞,探查祖龍大陣。”

“當時我很自傲,後來卻想,其實很有可能是他原本就需要這樣一個幫手,而且有些可能太過危險,很容易導致他隕落的地方,他可以讓我先去嘗試。”

“世上最難猜測的便是人心,誰能知道呢?”

“後來我就出了意外,真的被困鎖在了地宮之中,在我快凍僵的時候,我遇到了一條龍,那條龍救了我,它和我成了朋友,叫做小幽。”

“它想辦法幫我回到了地麵,但它被祖龍大陣永遠囚禁在地下,它化生和存在的意義,隻是被當成祖龍複生所用的養分。”

“祖龍已經永遠不可能複活,它的結局便是在地宮之中長大,然後又耗儘元氣而死去,它是我的朋友,它救了我,我自然也想設法讓它能夠擺脫這樣的命運。”

“當我站在地宮的許多陣樞之前,連幾道符紋都無法參悟明白的時候,我便確定,以我的天賦,哪怕窮極一生,也根本不可能破開地宮的禁製,尋覓到可以讓它來到地麵之上的方法。所以我隻能求助於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師尊王休仁。”

“我說我求他一件事情,我問他能答應我,哪怕幫不了或是不想幫,也決計不能外傳麼?”

“他答應了我,我向他求助,我求他幫我救小幽。”

“他答應了下來,然而當我們真的破開地宮一角,小幽順著光明飛起,當她處於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時,等待她的是一個更為凶狠的鎖龍大陣,當鎮龍釘和那些鎖鏈穿透她的身體時,我永遠無法忘記她看著我的眼神。那是絕望,更多的是失望和懷疑。”

“楊氏和無名觀的修士將她依舊囚禁於地下,不斷的折磨著她,楊氏甚至長時間食用她的血肉,創出了食龍法門。她不是牲口,哪怕是牲口,也不會承受千刀萬剮而不死之苦,給楊氏的子孫代代食用。”

“那時候並沒有人在意一個十來歲的資質平庸的孩子的想法,也沒有人覺得他會是什麼威脅,尤其這個孩子將仇恨和絕望深深隱匿於心。”

“我要救她!她的身體被洞穿時,滴落在我身上的鮮血和落下的淚水,日夜在灼燒著我的身體和我的內心。我每隔數日就重返地宮,她帶我去過地宮的每個角落,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地宮,哪怕是我師尊都無法觸及的絕大多數區域,我都能暢通無阻。”

“我終於在祖龍大陣之中獲得了我現在所修行的法門,那是祖龍座下大將殺神的法門,越是殺戮之地,便越是能夠讓我汲取大量的煞氣,提升我的修為。”

“這世間是荒唐的。大隋的皇帝要養活小幽,要維持它活著,便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獲得的力量,創造的眾多修行者的強大,又讓他的野心開始不斷的膨脹,所以他開始到處打仗,而作為隨軍修行者的我,在如此密集的大戰之中,自然成長得和當年祖龍座下的殺神一樣的快。”

“然而小幽這條真龍造就了修行者世界的輝煌,大隋的強大修行者層出不窮,楊氏和無名觀的強大,依舊無法不是我一個人所能撼動,所以我暗中勾連了李氏。”

“我竭儘全力的幫助李氏在眾多門閥之中脫穎而出,我暗中幫助大隋的敵人擊敗大隋的軍隊,我所做的一切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和李氏完成一樁交易,以李氏和我之力,尋覓得機會進入鎖龍大陣,救出小幽。”

“然而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李氏得我之助,終於得到了潛入鎖龍地宮的機會,然而他們背信棄義,他們沒有幫我救出小幽,反而將她直接斬殺,隻是為了斷絕楊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同時隻是為了,他們能夠從她的身上,獲得足夠戰勝楊氏和其他門閥的能力。”

“一開始我隻是有些感慨,後悔沒早些除掉你,順口就說了一句那樣的話,結果你問我為什麼覺得不能和你們聯手,不能和你做生意。”

“我這一生,隻真心的和兩撥人做過生意,無論是我師尊還是李氏機要處的人,在當時的我看來,都是這世間最值得我信任的人。然而我得到了什麼?”

“我認真的和這世間談過兩次生意,第一次,我將一條至少在地宮之中可以自由自在,無人管束的真龍送入了鎖龍大陣,讓她渾身被洞穿,被釘在地上,被鎖鏈穿身捆縛,讓她一直被人欺淩,被人放血,被人割肉,被人在身前參悟她的神通。第二次,我親手送那些想要殺她獲得最大好處的人到了她的身前,讓她被殺死。”

“你說我能相信這個世間麼?你說我能相信誰?”

……

顧留白沉默了片刻,然後轉過頭看著王幽山那張幽綠色光芒凝成的臉,認真道,“不守信用的生意人到處都有,你才被騙過兩次,我在關外和人做生意的時候,不知道被騙過多少次。但不管你付出了多慘痛的代價,不管你怎麼想,這麼多年過去,你應該至少想得明白一個道理,一群馬賊突然分贓不均而自相殘殺,往往不是因為搶到的東西不夠多,不夠分,而是因為搶到的東西太過值錢,尤其是世間沒有第二件的絕世珍寶,足以讓很多極有信用的人變得利欲熏心而沒有信用。”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王幽山,平靜下來,慢慢說道,“作為關外最成功的生意人,我可以提出兩點建議,第一,所謂的信任是慢慢建立的,要做一樁大生意之前,便需要用很多生意來打底子。第二,如果雙方是你我這樣對立的關係,那要想做成生意,就不能一次性賭對方守信不守信,而是要將一樁生意拆分成很多樁來做,每一樁生意都不能利益大到讓對方可以直接做一筆黑吃黑就吃飽的買賣。”

王幽山沉默了更久的時間。

久得連那張幽綠光芒凝成的臉上都出現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複雜神色。

他慢慢的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當年我做兩樁生意,犯下如此大的過錯,其實更多的責任在我自身,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和人做生意。”

顧留白也感慨的笑了起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之前從未做過什麼生意,又如何知道人心的險惡,又怎麼會懂如何循序漸進的去刺探人心?那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真龍,甚至可以決定天下歸屬的至寶,讓一個氏族都擁有建立一個王朝的氣運,你將這樣的生意,交給區區一個發丘中郎將去抉擇?”

“從此你不再信任這世間,不再信任任何人,不再和任何人做生意,你隻是一個閉門修行的修行者,然後在很多年後又做第二樁生意,你依舊沒有長大。”

“這道理簡單到了極點,如你所願,如果李氏真的將那條真龍放出來,他們哪怕已是當時最強的氏族,如何迎接楊氏和無名觀的怒火?他們即便能夠拚個兩敗俱傷,甚至能夠慘勝,那這天下依舊不可能是他們的,坐山觀虎鬥的其它氏族,這時候會將他們和楊氏一起收拾了。”

“所以這樁生意,他們想要得到的,便是徹底壓過楊氏和其他氏族的力量。這力量你再怎麼傾囊給予都給不了的時候,他們自然隻能從真龍身上獲得。”

“從頭到尾,在當時那樣的局勢之下,他們怎麼可能幫你救真龍?他們隻會帶走他們所能帶走的真龍。”

“你不至於那麼蠢,但你的確不懂得如何做生意,而且在許多年的內心煎熬下,救小幽的聲音,已經壓過了你心中的理智。你如溺水的人,抓住了這唯一的一根稻草。但李氏這根稻草,隻會讓你更加絕望。”

“時至今日,你或許還是認為某種途徑是報仇的唯一方法,但是你的心境有可能是不對的,所以作為一個很會做生意的人,我想你至少可以聽聽我的聲音。”

“當然。”

顧留白轉頭看著那張因為悔恨和自責而扭曲的臉,接著說道,“我現在懷疑我娘他們的死,也是你設計之中的一環,所以我自然也很想你死。但在要你死之前,你我依舊可以聯手做一些對我們有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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