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他離開之後(1 / 1)

地下鹹陽城深處,禦苑之中的李真我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他這時候還活著。

真好,又走了狗屎運,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當那種鋪天蓋地的威壓出現的刹那,他第一時間跳到了那尊獨眼巨人的身上。

他甚至感覺變成實質的陰風之中,有一個身軀無比高大的帝王在行走,他身上散發的威壓,可以輕易的碾碎所有不屬於地宮的生靈。

這是逝者的世界,生者無法生存。

就連那些青銅戰車都給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但他身前的這尊獨眼巨人卻依舊散發著一種超然而逆天的氣息,似乎根本不在意這種威壓。

在他跳到獨眼巨人的身上的刹那,那些巨木,那些石雕,全部被可怕的力量侵蝕,瞬間化為齏粉。

可怕的威壓一直推進到距離獨眼巨人身前數尺之地,才漸漸停歇。

巨木和石雕的粉末在獨眼巨人的身外堆積起來,如同活物一樣湧動著。

李真我甚至聽到了有人在威嚴的出聲,但到底說的是什麼,卻因為那些粉末的互相摩擦和不斷流淌發出的雜音而聽不清楚。

他隻是感覺那些青銅戰車再次奔馳起來。

他所在的這尊獨眼巨人也開始移動。

無數的細沙像浪潮一樣墊在這尊獨眼巨人的腳下,那些青銅戰車在前,這尊獨眼巨人在後,使得那些青銅戰車似乎在拖曳著這尊獨眼巨人行走。

這是要作甚?

拖著獨眼巨人去哪裡?

李真我歎了口氣,眼下的狀況,隻能既來之則安之,多活一會算一會了。

……

鄭仲夏和韓垂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當兩個人感覺自己胸肺之中填滿了冰晶,即將連意識都失去時,他們身上的壓力一鬆,突然恢複了呼吸的能力。

他們眼前刺目到了極點的星光消失了,整個地宮重新陷入黑暗,極其明亮和極其黑暗的切換,讓他們瘋狂的呼吸了一陣之後,才漸漸適應。

他們看到安知鹿依舊站在那根黑色石柱之前,似乎外界的一切乾擾,甚至方才那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壓,都對他造成不了影響。

但兩個人同時發現,安知鹿似乎和之前站在這根黑色石柱前的時候不一樣。

之前的安知鹿充滿渴望,有種恨不得將自己揉碎了塞進那根黑色石柱的符紋中的瘋狂,但現在的安知鹿卻顯得十分平靜,那種瘋狂的神色,已經從他的臉上徹底消失了。

等到他們的眼睛徹底適應眼前的黑暗之後,他們兩個人才看到,安知鹿的手上多了一柄“青銅短劍”。

鄭仲夏愣了愣,等到安知鹿轉過身來,朝著他走了一步,他才徹底看清,那並非是短劍,而是一柄兩側為六麵扁體,前銳後寬,近近莖處有“一”字形格的青銅鈹的鈹首。

青銅鈹是秦時用於戰陣的武器,類似於現在的破甲長矛,隻是其穿刺破甲的能力遠勝於長矛,通常是秦軍步軍方陣衝擊對方甲軍時所用。

但按照他的所知,秦時對軍械製作就如此時的皇家工坊一樣,對規製有著嚴苛的要求,秦軍所用的青銅鈹的鈹首長一尺五寸二,而與之連接的長柄長一丈二尺九寸。

而此時安知鹿手中的這青銅鈹的鈹首之所以讓他一眼之下覺得是柄青銅短劍,除了它超過兩尺五的長度之外,它的厚度也比一般的青銅鈹要厚一些。

這種青銅鈹根本沒有出現在記載中,之前他們經過的藏兵庫之中,也從未見過這種青銅鈹的鈹首。

尤其一路行來此處,他們根本沒有看到安知鹿什麼時候拿了這樣的一件東西。

他手中怎麼會突然多出一件這樣的東西?

再聯想到方才那可怖的意誌,那似乎要滅殺一切生機的陰風,鄭仲夏突然又渾身都戰栗起來。

他突然有種強烈的直覺,他和韓垂錦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安知鹿突然得到了這件東西。

安知鹿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即便此時整個地宮已經清晰的表達出驅逐生人之意,但他心中也無比確定自己不用這麼倉促。

他十分嚴肅的看著鄭仲夏和韓垂錦,認真的輕聲道,“你們兩個,到此時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氣機有什麼異常麼?”

鄭仲夏和韓垂錦的身體瞬間微微僵硬,兩人仔細的感應著體內的氣機,很快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發生了什麼?”

韓垂錦無法言明到底發生了什麼改變,他隻是感覺到自己的整體氣機深處似乎出現了一頭龐然大物,那龐然大物令他的整體氣機發生著巨大的改變,以至於地宮之中的陰風進入他的體內,都讓他感覺不到寒冷,那頭龐然大物似乎將那些陰風當做食物一樣吞噬了。

鄭仲夏的修為比他高出很多,此時他感到自己的整體氣機之中出現了一條白鯉。

這條白鯉的每一次遊動,都讓他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不可描述的氣運在彙聚到自己的身上。

安知鹿從他們身前走過,示意兩個人跟上他的腳步。

這時他才緩緩抬起手中的青銅鈹首,看著上麵微微閃耀的光焰,輕聲道,“祖龍震怒,要滅殺一切進入地宮的修行者,奪回所有來自於他的氣數,但他已經無法重返人間,所以在他看來,我們成了他在人間的使者。”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選擇我們?”韓垂錦不可置信的看著安知鹿,“是因為那根黑色石柱?”

安知鹿搖了搖頭,道:“是他窺見了我的野心。”

鄭仲夏一直在認真的看著安知鹿。

他知道的事情遠比韓垂錦知道的要多,他隱約猜出了某種可能,就等著看安知鹿到底怎麼圓謊,但他沒有想到安知鹿此時卻根本不加掩飾的說出這樣的話語。

他不由得愣住。

“我沒有必要掩飾什麼,今後我們三個人的命運已聯係在一起。”安知鹿卻看著他笑了起來,笑得就像是一隻始終假扮著被馴服的野獸突然露出了森冷的獠牙,“我獲得了足夠多的東西,或許在祖龍看來,這是他賜予我的,但我卻知道,這是我賭命應得的。”

他抬頭看著地宮上方的穹頂,冷冷的說道,“這一定是我的東西,彆的人沒有資格拿到。”

……

耶律月理蹲在一滴水都沒有了的池塘邊,憂愁得像個回去之後就要被打罵的小媳婦。

衝謙老道在端詳著靜王府裡的建築,陰十娘在嗑著瓜子。

在這種時候,在靜王府裡麵嗑瓜子無疑是很過分的事情。

但那些看著這名婦人的李氏機要處的修行者,卻都知道這是霜劍之主,所以都無法表示什麼不滿。

“到底怎麼回事?”

更過分的是,陰十娘還將瓜子殼朝著池塘底裡那個大窟窿丟。

耶律月理實在沒有辦法,隻能連連歎氣,道,“李歸塵的神通很古怪,他好像可以將偷來的氣數弄在兩條鯉魚的身子裡,兩條鯉魚一黑一白,還分陰陽。那黑色的鯉魚還相當於他一個法身,有修士被殺死之後,還能直接吞噬修士的真氣化為自己的真氣。那白色的鯉魚到底什麼玄虛我還看不出來,似乎可以竊取活人身上的氣運,還能幫他和那條黑鯉掩飾氣機。若不是這李歸塵死了,否則他和這兩條鯉魚氣機不顯,沒有人看得出他是擁有大氣運者。結果我來的時候好好的,突然之間這兩條魚就好像被祖龍意誌給奪了去,他在人間打不過玄慶和顧十五,反倒是泄憤似的把這兩條魚給抓去了?是因為他丟了那麼多尊金人?”

“丟了就丟了。”

這時候一直在看風景的衝謙老道卻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怎麼著,給他白乾活,差點連小命都丟了,還能嫌棄你乾得不好?”

耶律月理鬱悶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這不又在他麵前丟分了,要是事情辦得漂亮,我得手的機會不就更多一點?”

衝謙老道更是鄙夷的看著她,“你還神女呢,我看你是個小豬女還差不多。你連他家誰真正做主都不知道,還得手呢,得個屁。”

耶律月理眼睛一亮,又看著此時嗑瓜子嗑得起勁的陰十娘,頓時陪著笑臉,道:“陰姨,要不你也幫我說說好話。”

陰十娘道,“我胳膊肘不往外拐。”

衝謙老道頓時怒了,但他一看自己這時候和陰十娘彆說十丈,連十步都不到,他便自覺這個距離不是陰十娘的對手,便隻能硬忍了怒火,隻當聽不懂。

……

大慈恩寺內依舊一片靜謐。

隻是長安無數佛寺之中,許多僧人都在靜靜地凝望著大雁塔。

當顧留白回到大雁塔時,他看到身著常服的皇帝靜靜地站在玄慶法師平日裡經常站立的地方。

皇帝轉過身來,看著顧留白,道,“今後,可能就是要你來麵對這樣的風雨了。”

顧留白走到皇帝身側,認真道,“我沒有他這麼慈悲,也不會像他這麼慈悲。”

他的目光越過長安的街巷,落向更遠處。

今日複仇,李歸塵死去,但他和皇帝卻並沒有多少複仇的快感。

因為風雨很快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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