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條明顯聽懂了之後,顯得甚至有些眼淚汪汪的真龍幼龍,李影也轉頭看向被黑暗吞噬的天地。
誰能想到這條剛剛真正降臨人世間的小東西,是傳說之中才可見的可怕事物。
隻是他此時清晰的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憂慮完全是多餘的。
真龍成長之後固然是可怕的存在,但眼前的顧留白同樣會成為異常可怕的存在。
“為什麼皇帝一直不喜歡太子?”這個時候,他聽到顧留白問道。
李影平時說話都很謹慎,但他麵對顧留白這樣的人,卻似乎沒有什麼顧忌,他隻是很平靜的說道,“有證據表明,太子很早就和楊氏有勾連,你也知道王幽山這個人,隻要是能夠損傷李氏的事情,他都肯做。所以他暗地裡通過高麗也給了太子不少支持。但太子這個人也似乎也和他一樣有些不擇手段,隻要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讓李氏和整個大唐損失很大的事情,他也肯做。這就犯了皇帝的大忌,可能很多年前,皇帝就發現了他這種心性,所以皇帝反而更加偏愛五皇子和六皇子。”
“還有,太子看上去比較溫順仁慈,但其實反而連有些下人的略微失禮都會記住,這些是可以確定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但還有一樁沒有證據,卻有可能是最讓皇帝不喜歡他的事情,太子的母親可能和太子的性情十分類似,據說她背地裡所行的事情和體現出來的仁厚完全不符,她很有可能參與了當年圍殺你娘的事情,為的是得到墮落觀藏經之中某一門厲害的法門。”
顧留白皺起了眉頭,他慢慢的點了點頭,讓那條真龍幼龍愉快的鑽進自己的衣袖。
李影是真正的聰明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顧留白的意思,道:“去黔州,是皇帝給他這個兒子最後的機會,如果太子自己能夠想得明白自己因何被廢,那皇帝應該也能讓他再黔州做個清閒王爺,但他真想不明白,一定要起兵造反,那他也隻能成為真正的棄子。”
顧留白看著李影,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皇帝並不是不擇手段之人,也並非故意要將太子承擔不該承擔的一切。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麼?”顧留白笑了笑。
李影對太子的了解似乎遠勝於顧留白,所以他表現出來的神色,似乎是說這人的確沒多少值得同情的地方。
他甚至沒有回應顧留白這句話,隻是認真的問了一個在他看來有些棘手的問題,“南詔皮鶴拓那邊怎麼處理?皇帝雖然能理解你是想拯救大唐為數不多的軍費,而且給你一定的時間,你的確能夠讓皮鶴拓以某種方式重新歸順大唐,但他之前畢竟殺了那麼多大唐的官員,而且你私自去信穩住他,聽說還給了一些許諾,這種做法在長安的官員看來是完全不可接受的,現在皇帝手裡彈劾你的本子恐怕堆得有一人高了。”
“不用去處理。”顧留白不屑的笑了笑,“處置佛宗的事情夠他們忙一陣,佛宗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可能太子就已經起兵了。我再怎麼顯得不可接受,我的事情還得排在後麵,而且我猜彈劾我的應該都是長安的文官,軍方的人哪怕拋開裴國公的關係,也都知道這時候穩住皮鶴拓意味著什麼。等到太子一起兵,皇帝應該可以乘機收拾掉一批和太子有關的文官,那時候剩餘的文官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針對我,因為這些文官最勢利了,他們那時候會發現可能要我幫著打仗了。在我幫著打仗的時候,這些人不會說我的不是。”
李影有些佩服的點了點頭。
長安不乏擁有遠見的才俊,但那些人越是預感到自己可能遭遇的某種不測,就越是容易如履薄冰般趕緊將那種危機解除,但顧留白卻不一樣,他知道拖到某個時刻,這危機自然就不存在了,根本不用為之憂慮。
到了戰事吃緊的時候,顧留白肯定會讓皮鶴拓協助出兵,到時候皮鶴拓的口碑說不定一下就能逆轉。
這時候顧留白也問了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雞是哪個?”
殺雞儆猴永遠是有效的手段,顧留白時不時就得來這麼一手,好提醒那些官員,自己不是什麼名義上的道首,而是此時手握著最強大的修行者資源的真正大人物。
但殺雞儆猴的關鍵,是要這隻雞本身也有足夠的分量,要讓這些人看到這隻雞的下場之後,就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河東薛氏。”李影本身就是帶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來的,他直接給出了結論,然後又從身邊的包裹之中取出了一些卷宗。
他在離開之前告訴顧留白,這卷宗裡麵記載的東西是經過核實過的,但如果顧留白不放心,也可以通過自己的渠道再行核實。
顧留白沒有第一時間去翻看那些卷宗,現在這些東西他完全可以傳遞給明月行館去處理,至於怎麼殺雞儆猴,也可以讓明月行館給出方案,讓裴雲蕖選擇合適的修行者去做這件事就可以了。
現在的明月行館已成鋒鏑之師,然猶待數番兵戈砥礪,方能運籌帷幄,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
他現在急需處理的是自己的修行問題。
真龍的軀體和神魂相融,真龍幼龍真正複蘇在人間之後,李影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但顧留白的感知裡,卻是出現了不一樣的東西。
或許因為風刀這件神通物作為介質,他和真龍龍魂已經相處了很久,當這條幼龍複蘇之後,他甚至感到自己的風刀似乎依舊作為維係他和這條真龍的氣機聯係。
真龍幼龍也依靠著風刀的神通牽扯著元氣滋養自身,而他也能夠感應到這條幼龍體內的星圖點亮。
當幼龍體內的竅位形成星圖的時,他的腦海之中也同時出現了這張星圖。
真龍幼龍當然不能是任何蠱蟲所能比擬的。
但讓他有些無語的是,他覺得這真龍幼龍和他的氣機聯係,很像是一個不在體內,外掛的蠱蟲。
此時真龍幼龍卷在風刀上修行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甚至都能借用它的感知,甚至可以感應清楚它是怎麼修行的,氣機是怎麼運轉的。
他體內的竅位似乎也能夠這樣點亮,形成一張星圖。
……
當太子顯露出真正的修為之後,押解軍似乎已經忘記了他是個被廢的太子。
這支押解軍在行進的過程中,完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敢去插手太子的事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越發清楚太子的可怕。
尤其穿過巴山一帶時,押解軍需要途經米倉道、九井坳等古道,其中九井坳是嘉陵江上遊支流切割的峽穀地帶,山道連續翻越山梁,道路旁邊到處都是深達數十丈的峽穀,雖然大唐在巴山一帶設置有巴山驛、西鄉驛等十二處客棧,但實際間隔遠超大唐驛站的三十裡製,其中一些艱難路段,尋常押解隊伍日行不過二十裡,不得不露宿山澗。
但即便就是在露宿的時候,押解軍的人也會發現來自長安和大唐其餘地方的密箋會不斷地送到太子的手中!
這樣的情報能力讓他們十分清楚,圍繞著太子,依舊有著一個龐大的勢力網絡。
押解軍的統領章雲塵和整個押解軍對太子越來越尊敬,甚至在山澗宿營時,都有人特意端來泡腳用的銅盆,裡麵放著溫度適宜的泡腳水。
如果太子使個眼色,章雲塵甚至肯給太子親自洗腳!
但太子的臉色卻反而越來越變得陰沉和難看。
到達涪陵驛的時候,一封來自長安的密報讓太子的麵容甚至變得扭曲起來。
他書桌前方的那扇窗戶上的窗紙,在他粗重的呼吸聲響起時就四分五裂。
這封密報著重提了兩件事情,一件事情是說李得意已經奉命開始清查長安所有佛寺的賬目,發現長安的所有佛寺,這些年存在著度牒的問題,那些根本沒有能力通過"試經度僧"考核的人,通過繳納一定的錢財,便能獲得度牒,獲得度牒者可以作為僧眾免去應繳納的賦稅,而度牒是由尚書省祠部頒發的,尚書省祠部管這個的,正好就是太子的老師尚書右丞兼太子少傅薛玄禮。密報指出,李得意查辦薛玄禮,明顯是在刻意的將此事引到他的身上。
第二件重要的事情,是一樁還未下達的官員任命。安知鹿在幽州的事情已經徹查完畢,各司證明了他的清白,鑒於他所立的軍功和軍方一些大人物的舉薦,所以將會任命他為揚州鹽鐵轉運使。
當太子理順了呼吸,緩緩抬起頭來時,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時仁厚的模樣。
如果是沒有死去的華懷仙在立下如此多的軍功之後,被任命為揚州鹽鐵轉運使,或許還屬於正常的調任。
鹽鐵轉運使是三品大員!
一個四品的監軍被提拔為鹽鐵轉運使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更何況一個連四品都不到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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