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蘇陽腦海裡冒出這麼一句話,這是挖社會主義資產,屬於文物盜竊,連最基本的思想覺悟都沒有了。
自己要是鬆口給鑒定了,那說不定就會被有些人利用,獎勵自己一雙銀手鐲。
蘇陽看向身邊的幾個人,老侯盤桓著核桃,其餘人交流著玉珠子,看樣子也不是他們,但凡說上一嘴,蘇陽都能把他們薅下水,參一個連坐之罪。
過了幾分鐘,蘇陽拿著珠子挨個看了看,有些是貨真價實的文物珠子,有些則是通過茶沁做舊的。
“對了,你們是怎麼聽說這裡有個年輕的鑒定專家的?”
聽聞此話,二人一愣。
年長的男人立刻打起圓場:“是我們這邊有一個朋友,經常在附近轉悠,以前在這裡買過東西,是他推薦我們來的。”
“今天一看,果然是年輕的專家,以前從來沒見過,看來是來對了。”兒子也說道:“蘇專家給看的咋樣,保真不?”
蘇陽憋笑抬頭問道:“哦?你知道我姓蘇?”
“俺知道啊,朋友給俺們說的,說有個專家姓蘇,挺厲害的。”
“對對對,朋友說的。”
蘇陽放下珠子,摘掉了手套,看向那對父子:“你們這個朋友,不會是姓吳吧?剛好我也有個朋友姓吳。”
被蘇陽的眼神盯著,二人神情有些慌張,急忙解釋道:“不不不,我朋友...不姓吳,姓張。”
從他們慌張的表情來看,就已經露餡了,不過蘇陽還是點點頭,繼續說道:“不對吧老哥,我這店裡的賬本上,可從來沒有姓張的人來過,你是不是記錯了?”
對方支支吾吾的應道:“這個....可能是周,俺可能記錯了。蘇專家,要不咱還是看珠子吧,我朋友是誰不重要。”
蘇陽瞧了一眼二人,再聚焦看了眼門外,有一個年輕的漢子守在門外,凶神惡煞的,一膀子肌肉,從二人進門後就一直鬼鬼祟祟的,盯著二人的舉止。
這更加堅定了蘇陽的猜想,是有人給自己下套。
放眼和田,跟自己有仇的也就吳亮一個人了,因為古麗的事,早就想把自己大卸八塊了,後來在瑪麗豔河床上又屢屢吃癟。在新年會上成為蘇陽的陪襯綠葉,忍受著蘇陽的光芒萬丈。
估計這次過年,都沒心情回喀什老家了。
隻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想讓自己吃上官司。
蘇陽看了眼二人,說道:
“這珠子不錯,值點錢。”
“值多少?”
“不少,一個房子,兩個鐲子,保鏢若乾。”
倆人一聽,頓時一樂,心想那人沒坑咱,隻要出了證書,把珠子一賣。後半輩子就再也不用下坑掏洞了。
“咦,你個憨逼!不對啊,咋聽著這畫麵這麼熟悉呢?”中年男人臉色一怔,突然想到似曾相識的畫麵,心裡一慌。
“龜孫,他這是哄咱嘞!”
“哄你咋啦?你不是說這是你們祖宗傳下來的,咋?精絕女王啥時候去河南找了個對象?”
幾個人聽著蘇陽的話,有些莫名其妙,這跟精絕女王能扯上關係?這就有點扯了吧。
不過下一刻蘇陽掏出了手機,準備摁那熟悉的三個數字。兩個人一看形勢不妙,立刻抓起桌子上珠子就往外跑。
蘇陽也懶得去追,自打去年尼雅遺址開挖以後,全國各地的地老鼠就往和田這邊來了,多多少少碰到過一些。
真真假假的玉石料子,甚至他媽的印著康熙大印的玉墜子,都說是從精絕墓裡流出來的,你說扯不扯。
“什麼情況蘇陽?那倆人跑什麼啊?都還沒鑒定完呢。”古麗一臉茫然的看著那二人,轉眼就沒影了。
不過旁邊的幾個人算是看明白了,聽著幾個關鍵詞,稍微聯想一下就能對上號。
“巴郎子,你說那些個珠子是尼雅城的文物?”老侯有些後知後覺。
“是的嘛,應該是先前從那附近挖出來的,不過有真有假,不好分辨。”
幾個人一聽,眼神流露一抹擔憂,剛才珠子拿出來的時候,他們幾個人可都是建言獻策了。
“巴郎子,我們這不會...違法了吧?”
蘇陽擺擺手:“不算不算,咱們沒出證,又沒收錢,沒啥事。”
老侯氣的拐杖戳地,“這群烏龜王八蛋,差點毀了老夫的一世英名,真該把這群人都給抓起來。”
罵罵咧咧完,幾個人看向蘇陽,不得不佩服起來,能鑒彆出玉石種類不難,但是鑒定出玉石年代,這特麼就有點神了。
“巴郎子,你是咋看出來那珠子的年代的?”
“是啊,那些珠子,我們也都看了,料子看的不差,就是這年代挺玄乎啊。”
蘇陽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胡裡麻湯的說了一通:
“你用當放大鏡照看那細孔的裂縫,光在裂縫中暈染,是‘塵沁’,也就是自然沁色,再白的玉石,從地底下出來,都會帶有‘尿眼花’似的‘塵沁’,再加上最近兩年塔克拉瑪乾的文物發掘,放眼和田就那麼一個地兒出墓了。”
幾個人聽著,瞪著眼珠子恍然明白了,不禁羨慕起蘇陽的學識來,今天要不是蘇陽解圍,說不定就惹上麻煩了。
那二人跑出店,一口氣跑了兩條街,最後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拐進一個小院子。
身後的漢子也及時將門鎖上,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
屋裡,一個年輕的瘦高個抽著煙走了出來,看著那二人慌張的樣子,就知道事沒辦成,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事都辦妥了?”
“亮哥,辦不妥啊,就差最後一步了,那龜孫兒壓根不上套啊,掏出手機就摁妖妖靈,得虧咱爺們跑得快,不然就日了狗了。”
“咦,娘嘞,這專家就是專家啊,俺們都偽裝過了,說的都是標準的普通話,可俺一開口,那龜孫就知道俺是河南人!”
吳亮氣的眯著眼,大口喘氣平複著自己的心情,知道這倆人蠢,沒想到這麼蠢。
“我日你娘,你那普通話可真是標準啊!”吳亮衝著身後的大漢擺擺手,隨即就摁著“哢哢”響的拳頭走了過來。
“亮哥,再給俺個機會吧!”
隨後傳來二人標準的普通話叫聲。
“娘嘞,做人咋能這笨嘞!”吳亮回到屋裡開始罵娘,“呸,這口音咋還變味了?”
吳亮這段時間過的並不痛快,自打去年遇到蘇陽,日子就沒是捋順過,河床挖不出料子,古麗也被捷足先登,今年過年都沒回去過年。
躲在這幽閉的小院中,差點都抑鬱了,前幾天聽說蘇陽的鑒定廣告打到了建設路,這才招呼了兩個地老鼠,想把蘇陽搞下去。
沒曾想著倆人蠢到冒煙,“娘嘞,算球吧。”
蘇陽那邊忙活完之後,就準備騎車回去了。
剛來了喬木村門口,就看到了一輛小型貨車停在了廣場上,現在是北大窯剛下班的時候,有一些人隔著車廂就猜到裡麵是新來的料子。
二嬸子順著車皮看了看:“咱這生意是越來越大了,這八成就是新來的料子吧。”
“那可不是嘛,咱這個月起碼都有活乾了。”劉小成得意的跟司機聊了起來,一打聽還真是送料子的。
劉小成也不好擅自做主,剛準備去陳大明那裡給蘇陽打個電話,一陣摩托車的轟鳴就傳了過來。
“陽子來了啊,這是剛送來的新料子,你看看聯係人是誰,我登記一下。”
蘇陽挺好摩托車,跟車師傅見麵自來熟,確實是蘇陽接過的單子,是五百件的玉製品。
隨即蘇陽跳上車,拍了拍車門,“師傅往前走,有個北大窯,停那裡就行。”
貨車小心的開著坑窪的土路,車廂一顛一顛的。
“老板,你們這的路不好走嘛,東西要是摔壞了,我可賠不起嘛。”
蘇陽也有些不好意思,這些路確實太渣了,有錢了必須得修一條像樣的水泥路,要想富,先修路。
車子後麵,原本剛下工的幾個人,也跟著來到了北大窯,準備幫忙卸貨。
玉製品不比原石料,比較脆弱,都要輕拿輕放,一旦摔壞了,基本沒有修複的可能,這個損失還是要自己承擔的。
“大家都小心點,裡麵都是玉雕品,一個人拿一件,小心點腳底下彆絆倒了。”
蘇陽招呼著大家,有序的搬運東西。
好在玉雕帶有包裝,木盒內還包裹著綢緞,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同時也能防摔。
劉小成則在裡麵一一打開木盒,對玉雕進行登記造冊,有些叫不出名字,就直接用筆對照著畫圖,反正大差不差,對上號就行。
忙活完之後,蘇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司機師傅也就連夜趕了回去。
當初選上的那五六個人,看著滿地的玉雕品,用自己僅有的玉雕理論,開始得意的評頭論足了。
“你看那個如來佛,那是不是用的圓雕,從臉盤子來看,應該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佛麵。”
“不是,我覺得是唐朝的,唐朝的臉盤子賊大,大耳垂子跟豬氣泡一樣。”
“陽子,你來看看,那是仿哪朝的如來佛?”
蘇陽來到他們跟前,跟著瞅了一眼,在沒開啟係統前,也是瞅不出什麼門道。
“那個....鑒定需要嚴謹,天太黑看不清,等明天再說。”
蘇陽忽然想起個什麼事來,對大家說道:
“對了,明天瑪瑙組的大家夥,都早點來北大窯,我從文化局給大家請了一位瑪瑙鑒定專家,準備在這指導大家幾天,大家可要好好的學。”
大家聽到有專家來,也是喜歡的不得了。
“專家來咱們這指導,那肯定得早點來,平時想學還學不到呢。”二虎憨憨的笑著,跟撿著大便宜似的。
整理完料子,大家也就各自回去了,劉小成留下來給蘇陽彙報了下原石鑒定的進度,三千公斤的原石料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再用三四天的時間,基本就可以完成了。
而剩下的兩組人,業務還不熟練,眼瞅著新料子又到貨了,劉小成心裡急得不行。
“小成哥,彆急嘛,明天讓大家上上手,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行吧,我就怕耽誤工期。”劉小成收起本子,“那你睡吧,我這就回去了。”
劉小成走後,哈孜克也去了葉爾羌,北大窯這邊晚上也得有個人看著,蘇陽這幾天準備就在這睡了。
夜幕降臨,倒春寒還是挺冷的。
蘇陽將爐子加滿了柴火,冬天從東山口拉來的鬆木,也燒的差不多了,隻能裹著大衣從外麵找一些樹疙瘩來燒。
蘇陽拉開門,背上了窯洞裡的小口徑步槍,拿著手電筒徐步來到了北大窯附近。
原來燒窯挖土的深坑就在不遠處,是一個較大的緩坡,底下百十米見方,跟個盆地似的,裡麵長著很多的灌木叢,梭梭樹最多,沙拐棗也有不少,還有一些錦雞兒樹。
夏天的時候,很多小孩子都下到坡裡去找一些沙拐棗吃,跟吃零食一樣,又脆又甜。
蘇陽拎著手電筒來下了緩坡,找了一些木頭疙瘩,搬了兩趟,基本夠燒一個晚上的。
就在準備回去的時候,梭梭樹裡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蘇陽立馬放下柴火,取下後背的小口徑步槍。
“誰?趕緊出來,不出來就開槍了!”
蘇陽吼叫了一聲給自己壯壯膽,不過當他緩步靠近時,一個小東西一溜煙的從腳底下竄了出去。
蘇陽還沒來得及瞄準,就跑的沒影兒了。
看樣子是野兔。
這會和田地區的野兔最多,看過新聞報紙的都知道,97到99年這三年期間,野兔泛濫成災,最多的是獺兔和塔裡木兔,繁殖很快。
這會就已經有苗頭了,當年那些的兔皮毛加工廠,在這幾年賺了不少錢。
後來人們開始對兔子下藥,田間地頭都是死兔,以至於到08年的時候,塔裡木兔直接成為瀕危動物,被國家保護起來成為二級保護動物。
蘇陽緩了兩口氣,從坡裡爬出來,來到窯洞,將柴火掰斷填進火爐子裡,這種爐子是磚砌的或灶,連通著火坑,上麵蓋上鐵篦子,還能燒水燒土豆吃。
晚上也懶得回去吃了,扒拉出兩個紅薯放在爐子上烤著,很快就冒出了紅薯的香味。
蘇陽看著那些玉製品,有一半都玉飾,包括玉佩、玉鐲、玉牌等。這些鑒定起來很簡單,難的是哪些玉雕擺件。
從玉雕工藝來看,應該是玉器廠出來的活,質量參差不齊,有的出自名師,盒子上麵都貼著標簽,希望能把名師印上去。
蘇陽應了下來,說可以試試,畢竟名師雕刻也是玉雕文化的一部分,也具備附帶價值。
具體要看文化局給不給批了。
總要有人推動著製度的進步嘛。
北大窯地處空曠,手機信號也好了兩個格,給古麗通了一個電話,隨後就暖烘烘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
叫醒自己的不是村裡的雞,而是高舉反旗的肚皮。剛醒來就餓的咕咕叫了,昨晚的紅薯到底還是沒撐到時候。
這會兒,進村的路上有一些人走了過來,看著不少,有一二十口子。
二虎子是第二組的組長,現在負責瑪瑙雜石的鑒定,走在最前頭,有種“黨性光輝在我心”的勁頭!
“陽哥,專家來了沒?”二虎子趾高氣揚的問道,“村裡的人都說有專家來,就想來湊個熱鬨,聽聽也不要錢,到時候就當是咱們所的儲備軍嘛!”
蘇陽聽這話一樂,這小子思想覺悟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好在大家都是自帶板凳,當年也是學過幾年夜校,讀書寫字也算一門手藝,基本的字也識一些。
在二虎子的指揮下,大家分成兩排坐,一共十幾個人,等著著專家的到來。
沒過多久,門口過來一輛自行車,艾孜買提笑嗬嗬的蹬著車子,蘇陽及時迎了過去,從兜裡掏出一包煙。
煙盒敞著口,外麵露出兩根,都是體製內的人,一眼就看明白了。雖說局裡工資照發,但是車馬費多少還是要給的。
艾孜買提不好意思的揣進兜裡,隨蘇陽來到北大窯門口。
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蘇陽將這邊的事情安排好之後,便回到了前院,蘇老娘做好了飯,都悶在了鍋裡,蘇陽迫不及待的抓起兩塊白麵饅頭啃了起來。
今天除了乾飯,還有重要的一件事要做,上午要組織其他人一起開工,瑪麗豔河床的動土開了化,就該開掘了。